“哈?”她被他问得措手不及,“怎么一下子又扯到这上面去了?”
“总结出某个人的某个特点,接下来的不就是说说自己对这个特点的态度吗?”
“谁、谁说是这样的啊?”
他笑,“我说的。”
“我晕!”饶束以手撑额。
想了想,她又小声说:“好像挺喜欢的。”
“嗯?”
“就,你那个,说话的特点,我还挺喜欢的。”
“以后说这种话的时候可以适当大声一点。”
饶束笑着低下头,“你真会赚好处哎!”
“我对其他人未必如此。”这是真话。
“你都这么完美无缺了,就不要再分毫必赚啦。”
听到她这句话,张修没有立刻说什么。
安静了一会儿,他才语气平静地告诉她:“不要轻易认为某个人是完美无缺的。”
饶束抬头,眨眨眼,“如果我说我只对你有过这种看法,你信吗?”
“信。”他答得很坦然,“毕竟你都表现得如此明显了。”
“……”
有时候饶束真不知道该怎样在他面前藏起自己热烈的喜欢。
她只求这一切都能维持得足够久。
如果能一直跟他在北京这样游玩就好了。
在她发呆的时候,张修把头偏向车窗那边。
他很清楚,他与她都只看见了彼此的某一面,而已。
我们人,是极其复杂的一种生物。
真实世界里,也许童话可以抢先一步抵达我们的生命,但丑恶也一定不会缺席。
饶束,你要记住了:我与你过去所遇见过的所有人一样,美与丑并存,善与恶皆有。
此时此刻,对你来说,我唯一的珍贵之处可能就在于:我对你感兴趣,以及,有点喜欢你。
这世上并不存在完美无缺的生命体。
5
一整个下午,饶束都坐在写字台前复习期末考试科目。
她那挺直的脊背,那端正的坐姿,那认真的侧脸,那安静的氛围,无一不让张修反省自己的学生身份。
他对着电脑屏幕阅读完几十份不同公司的财务报表,终于觉得眼睛疲累时,合上电脑,一转身,见她终于换了个姿势,正趴在那里写字。
他挂上耳麦,单手握着手机,听音乐,慢悠悠地走去吧台找喝的。
他不习惯在工作的时候听到任何噪音,所以经常在玩游戏时或者在屋里走路时才听一下音乐。
没其他人在的时候,他也不会挂耳麦。他更喜欢使用室内音箱。
经过她身后,张修瞥见她面前摊开着的课本,貌似是…《大学生心理健康》?
因为他看到了“认识挫折”、“应对挫折”、“挫折承受力”这些字眼。
妈的。他真想敲开她的脑袋看看,到底是不是真的有认真在看课本上那些玩意儿。
能看进去的话,他还真挺佩服她的。
在吧台那边喝完半杯水,张修又挂着耳麦慢悠悠往回走。
他心血来潮拐到写字台,取下耳麦,随意挂在脖颈上,懒懒地靠着写字台而站。
这样一来,他终于成功地引起好学生的注意了。
饶束抬头看他,“怎么啦?”
张修的目光落在她的课本上,指尖捏着一页,翻了翻。
“你们学校的期末测试还要测这一门学科?”
“是啊,”她点头,“不过,是开卷考的。”
他又翻了几页,发现全是案例堆砌和口水废话。说那是案例都是给封面上那几位教授面子了。
真难为竹笋少女坐在这里复习了这么久,如此用心地备考。
饶束看着他的红润指尖停留在她的书页边缘,又问:“你也是金融专业的,你们不用考这个吗?”
“目前没要求过测试这个学科。”但他小学的时候测试过,跟老师一对一、面对面,聊聊天,有个等级分数就行了。
“对了,”饶束用一只手撑住脑侧,看着他,“我一直不知道你到底是哪个学校的。”
她刚说完这句,立刻伸手指着他,语气有点可爱地威胁道:“你这次不准再给我忽悠过去了!”
张修收回停在她书页上的手,低头看了她两秒。
他发现她想笑又忍住不笑的时候,眉眼就特别生动俏皮,跟她神情空洞时完全是两个极端。
“你是不是又在想着有什么借口可以忽悠我啦?”她终于笑了出来,“告诉你哦,别想了,以前那是我惯着你,所以才没有拆穿你。这次肯定不会了。”
“这样吗?”他被她的用词逗笑。
她一定没见识过真正的‘惯着’是怎样的。张修想。
“哎,你就告诉我啦,”饶束换了种方式,“如果我们的学校离得近的话,说不定以后我会去你学校找你聊天呢。”
“听起来并不怎么让人期待。”
“……”她跨下肩膀,“你就这么不待见我啊?”
他挑了挑眉,转身去床边的小桌,拉开抽屉,找出学生证。
上次他离开学校后就直接去机场了,学生证也跟着他来了。否则平时他是不会携带这种证件的。
重新走回她那边,张修从她身后把学生证轻轻扔在写字台上,“我在蓝天幼儿园的证明文件。”
他是以开玩笑的语气说出这句话的,尔后随意在齐腰高的写字台上坐下。
他以为她会像往常那样笑,但是这次她没有笑。
竹笋仿佛被夺魂了,又是一动不动的姿态。这种模样有点熟悉。
张修弯下腰去看她脸上的表情。
连表情也是介于冷漠和不知所措之间的那种。
他蹙眉,“喂。”
靠,她身上是不是存在一个隐形开关?他摁到她的开关了?
他摇了摇她的肩膀,刚想说话,她又突然回过神来了。
张修无声松了口气。这次不同以往两次,这次她没有哭。
“或许,”他眯着眼,给她提出建议,“你愿意的话,有空可以跟我简单说一下你的情况。因为,在必要的时刻,我需要有可用的应对策略。”
否则以后再有这种情况,他叫不醒她,该怎么办?送医院吗?直接查出结果来,那她就没有任何逃避的可能了。
他见她眼神游移,便又低了低头,向她确认:“我说的,可以做到么?”
饶束如大梦初醒,眨眨眼,“什么?”
张修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几秒,他当然可以辨别出一个人是否真的没听见近在耳边的话语。而她是真的没听到。
他坐起身,直接问:“告诉我,你刚刚在想什么?”
“我……”饶束又看向写字台上的那本学生证,她拿起来,试图解释,“这个,”她挠头,“就,看到它,我就……”
她低下头,声音也低落:“如果我说我刚刚什么都没想,脑子里只有白茫茫的一片,你……信吗?”
“信。”张修用手抬起她的下巴,“但你要告诉我原因。”
“空白的原因吗?”她捏紧他的学生证,“还是学生证……的原因?”
“你愿意的话,两个我都要听。”他收回手,插在裤兜里。
饶束把两只手臂放在写字台上,看着白色墙壁说:“空白的原因我也不知道,偶尔就会这样,很快就可以自己缓过来了。”
她说话的时候,张修在脑海里快速搜索,脑中空白?这是什么方面的功能故障?
“这个,就……”饶束又把手里的学生证举起来,清嗓子。
她显然不太想说下去。
但他假装没看出来。因为他想知道。
饶束在停顿的片刻里,脑海里也闪过很多堪称毫无破绽的撒谎说辞。
但她想起上午那会儿,他在山上亲吻她,那时他的眼神好认真。
认真到……让她忍不住去相信,相信张修和饶束,会一起走很长的路。
饶束已经很久不敢去相信这种事情了。
而人,只要撒了一个谎,就必定要源源不断地圆下去。她早已明白这个道理。
所以她不想对他撒谎。
一旦说了假话,就注定走不远的。
可她要怎么说?
饶束舔舔唇,转头去看他。
张修神色平静,插着兜在等她说话。
她攥紧他的学生证,动唇:“我以前,交过一个朋友,跟你同校。”
她把学生证还给他,笑得有点自嘲,“刚刚这个证件突然掉在我面前,就让我想到了那个朋友,然后我就、那样了。”
她话音刚落,整个人扑进他怀里,“张修,我不是神经病来的。我就是偶尔会这样,真的……”
操,又哭了。
张修坐在写字台上,两脚脚尖轻轻点着地板,她这么一扑,他被她扑得往后倒,两手撑着写字台台面,才没有撞到墙壁。
“我也不知道我走神的时候是不是、很丑很吓人,”她闷在他怀里,拼命抑制着声音里的哭腔,“如果很丑很吓人,下次就,你就走开就好了,不要看……”
不要看一个神经病一样的饶束。不看的话,会不会好一点啊。
他腾出左手,缓缓落到她背上,轻轻拍着,“我什么时候有说你很丑么?”
“有……上次吃酸菜鱼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