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里攥着钥匙,云落小跑回家属院,却没在楼下看到父母和弟弟, 这时楼上传来罗美芳的声音:“阿落,你弟弟脖子上挂着家里钥匙呢,所以我和你爹就先回来做饭了, 快回来吃饭吧。”
她怎么没印象?肯定是母亲给弟弟挂上又忘记了, 云落吁了口气,回家看到父母在给花架上的花盆填土,罗美芳盘算着过几天开春种些蔬菜自家吃。
阳台上的蔬菜陆续发芽时,已是阳春三月天,在俞乐吟的照顾下陈野伤愈出院, 俞少白依旧没有任何消息传来,而云落正式成为河谷县人民子弟中学一名光荣的中学生, 小叶子则等待九月份入学。
文/革时期的中学不仅停止了招生考试, 还取消了初、高中的分段, 学制更是缩短为四年,包括初中两年、高中两年,四年毕业后再由国家统一安排就业岗位。
这所子弟中学里,父母是军人的学生占了大半,四个年级一共十七个班,由于中途会有学生因为各种原因辍学,所以年级越往上班级越少。
云落背着军绿色的帆布斜挎包,跟在一个身材瘦小的老头身后,这就是她的新班主任陈学副,看起来不苟言笑,十分严肃的样子。
学校的教室呈口字型排列,是有些年头的红砖瓦房,穿过操场和一间间教室,小老头停下了脚步,云落抬头一看,破旧的门上用白漆写着初一四班几个大字。
教室里人手一本红宝书,正在大声朗读mao主席语录,等他们结束的这特殊的早读,小老头才背着手迈走而入,台下的同学们都好奇地盯着云落。
“这是咱们班的新同学云落,白玲你是班长,多关照一下新同学,就让她和你坐,张梅你去和李洁坐。”陈学副话语简短,脸上没多少表情,三两句就安排好云落。
他话音刚落,第三排靠窗的小姑娘朝云落翻了个白眼,沉着脸得能滴出水,然后一言不发离开了座位,云落一愣心底叹了口气,其实她不介意自己一个人坐。
不过瞥了一眼不苟言笑的小老头,小姑娘的表现已经足以说明问题,这小老头是个明显说一不二性格啊。
算了,初来乍到,低调一点好,于是在各异视线中,云落默默走过去坐下。
“白玲,一会儿下课你带云落来办公室领书,你们继续读。”交代完,小老头背着手又出去了。
云落转头看着窗外,视线瞟向操场上的军装男人,云建业见女儿望过来,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反而眉头一皱,心中担忧,怕她不习惯新学校。
“你还记得我吗?上次礼堂里。”听到这话,云落将头转回来,眼前出现一张秀气小脸。
她想起来了,这是那个季白的同伴之一,大家喊她玲子,白玲见她点头,笑眯眯地将红宝书推到中间,小声道:“先看我的,一会儿下课带你去领书。”
云落领到七本书,分别是《常识》《数学》《语文》《工业基础知识》《mao泽dong思想教育课》《革命文艺》,甚至还有一本《医疗卫生知识》,书的封面充满了时代特色,上面印了各种相对应的mao主席语录。
中午十一点半放学,在白玲的热情邀约下,云落与她一道回家,大院里的孩子们成群结队,有些胆大的小男孩凑过来瞧新加入的云落,满足了好奇心后又与同伴们嬉笑着跑开。
有害羞的便远远望她一眼,低头与身边的小伙伴说着些什么,白玲挽着云落的胳膊安慰道:“别怕,大家都是大院的,就是好奇过来凑凑,以后就不会了。”
云落点点头表示并不在意,却加快了回家的步伐,回到家时父亲绷着脸坐在客厅看报,不过报纸却是反的,见状她抿嘴一笑:“爹,我回来了。”
“嗯,习不习惯?老师对你好不好,同学有没有欺负你?”
“还好,老师不错,同学们也很友好。”她放下书包顿了顿,忍着笑意:“爹,报纸拿反了。”
云落说完一溜烟进了厨房,云建业一愣,再低头一看,一阵尴尬沉默,还不是担心她这小没良心的丫头。
吃过午饭休息了会儿,云落背上挎包出门了,学校的课程安排是上午文化课,下午实践课,所谓的实践课主要是学生走出学校,参加学工、学农、学军等校外活动。
学校是一个无产阶级阵营,后来的孩子参加少先队,这时的小学生参加红小兵,中学生参加红卫/兵组织,经常开批/斗会、忆苦会教育学生不不要忘本。
学校现在的红卫兵组织与□□刚爆发那会儿相比,性质不太一样,如果非要说什么地方不一样,大概是更温和些,更多的是形式主义。
今天下午的实践课是学农,上山栽树,每个人至少种三棵小树苗,活动还算轻松,或者说更像是春游,大家聚在一起嘻嘻哈哈,下午四点活动结束,大家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早春天气凉爽宜人,山上开满了五颜六色的不知名小花,白玲邀请云落留下一起再玩会儿,早上给她白眼的女生也在,此刻正鼻孔朝天看着她呢,云落可没打算凑上去自讨没趣,婉拒后便转身走了。
温暖的阳光洒在身上,春风送来阵阵花香,云落陶醉地吸了一口气,心情很好的哼着歌,顺手采了一束带回家,优哉游哉地漫步回家。
大院里晒满了大小不一的被子,一楼的赵阿姨如往日那样,正气急败坏的吼不听话的儿子,一只花猫懒洋洋地趴在墙角下晒太阳,楼里几个没上学的小孩蹲在地上丢石子儿。
云落迈着轻松地步子,慢悠悠地爬上三楼,掏钥匙开门,然后推门而入,阳台上好像坐着一个人,一身笔挺的军装背对她在看书。
“爹,我回来了,您今天怎么这么早回家了?”云落一边打招呼一边问道,往日云建业都是六点左右才回家,看外面的日头,现在应该才五点。
云落放下书包,拿起桌上壶倒了杯水灌下肚,久久没有回应,她疑惑回头望过去,手里的杯子“哐当”掉在地上。
“少白哥哥!”
顾不上碎了一地的陶瓷杯,云落如倦鸟回巢一般,朝阳光里笑吟吟的少年飞奔而去。
“你回来了。”
“嗯,我回来了。”
☆、74.母子团聚
二人静静相拥了片刻, 云落将脑袋从少年怀中仰起,眼睛微红地看着他张了张嘴, 却没发出声音。
“生气了吗?少白哥哥不是故意的, 抱歉阿落。”少年温润的眼眸微微垂下回望她, 怅然所失地松开了圈着云落的手, 眼底涌上浓浓的歉意和愧疚。
这时门外传来说话的声音, 是罗美芳和对门的贾甜甜在交谈,云落神识之力立即外放, 眼里瞬间绽迸发出强烈的喜意,然后连忙将俞少白推进自己房间:“少白哥哥,你先进去待一会儿, 暂时不要出来哦。”
俞少白甚至来不及问一句,房门就被云落关上了,他摇摇头蓦然失笑, 转身打量着整洁干净的小房间, 金色的斜阳透过窗户洒在书桌上一束不知名的野花上,淡淡的香味飘散在空气中。
客厅。
将人推进自己房中后,云落立马冲向门口,正好与打开门的罗美芳和俞乐吟打了个照面,她立即伸手捂住二人嘴巴, 然后凑过去小声嘀咕了一阵。
俞乐吟听完后捂着嘴眼睛泛红,在罗美芳的安慰下, 她将手放在胸口深深吸了口气, 一双饱含思念的眼定定看着眼前的门。
门内的俞少白似有所感, 抬头看向木门,却见到云落这丫头探进半个身子俏皮道:“少白哥哥,你答应我闭着眼不许偷看。”
什么呀?小丫头还卖起关子了?俞少白左侧眉毛微微上挑,在云落的催促下,还是照做了。
“好,闭上眼睛,跟我来。”云落牵着他,小心地打开门,将人带到客厅站定,放开他的手轻声道:“少白哥哥,你睁开眼吧。”
俞少白嘴角带着淡淡的笑,缓缓睁开了双眼,待他看清眼前之人,身子一僵,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他呆愣愣地仿佛失了语言。
“少白,娘的少白”俞乐吟红着眼上前,伸手轻轻抚着儿子的脸颊,之后泣不成声。
“娘?”少年不可置信又小心翼翼地轻声道,像是害怕惊扰了什么。
俞乐吟数行清泪顺颊而下,颤声回道:“哎,娘在呢。”
然后一把抱住眼前已经比自己高出二个头的儿子,突然放声嚎啕大哭,两年的思念和担忧再也控制不住,如洪水一般宣泄而出。
罗美芳早就在一旁跟着哭成了泪人,云落看到那个从没流过泪的少年红了眼,背过身去忍不住喉头哽咽。
啊,真是最看不得这种场面了,一颗心忍不住跟着变得柔软,眼里的泪水也忍不住跑出眼眶,身不由已,却又甘之如殆。
就在屋里悲喜交加,哭成一团时,云建业带着陈野推门而入,眼前的场景让两个大男人手足无措,二人相视一眼,默默立在一旁等俞乐吟平复情绪。
陈野时不时看一眼俞少白,脸上看不出表情,云建业频频朝妻子使眼色,罗美芳哭得很投入,完全屏蔽了丈夫传递的信号。
又过了一刻钟,在俞少白的安抚下,俞乐吟终于平复了激动的情绪,母子二人进了云落的房间说话,留下客厅几人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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