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寒声接得很快,声音里难得多了些疲惫:“音音,安顿好了吗?”
“已经安顿好了,住宿条件还算不错,哥你别担心。”顾北音认真回答,抓紧时间问道,“那几个人交代什么了?”
“他们确实是针对你来的,但警方审讯出来的结果是他们只是打算绑架你,并没有伤人的意图。”由声音都能听出顾寒声的心情究竟有多糟糕,“动刀子是因为清越系统受训过,他们应付不来。你回忆下,当时他们对你有动手的意图吗?”
顾北音嗓子有些涩,半晌有些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没有……当时他们一直在追着我跑,没一个人动手……可是绑架?他们有说是谁指使的吗?”
一阵山风从半敞的窗子里吹进来,雨后湿润清新的空气一瞬席卷屋中所有角落,让人心旷神怡的同时好像也影响了手机信号。
顾寒声的说话声变得断断续续,间或还夹杂着些轻微的嘶啦声:“……把他们分开审的……就交代了这些……主使……没人说……”
顾寒声好似还想说什么,手机却不争气,略微刺耳的两道响声过后,手机听筒中的声音彻底变为了忙音。
顾北音挂断后又尝试着打回去,却发现信号又彻底变成了空格。
扫了一眼其他消息,发现没什么需要亟待处理的,顾北音盘腿坐在床上,点开通讯录,将所有人都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却依旧没抓住什么思绪。
小刘敲了敲门,慢慢探进一个脑袋:“音音,我来给你送锁和钥匙。”
顾北音示意她进屋,指了指床头的小凳子:“坐。”
小刘演示了下怎么将屋子反锁,确认顾北音学会后将东西放下,磨磨蹭蹭坐在小凳子上,小声道:“刚才顾总给我打了个电话,说秦总这两天会借着探班的机会,送来两个保镖。”
顾北音一怔:“说什么时候了吗?”
小刘摇头:“没说,顾总说大概就这两天。”
“我知道了。”顾北音有些头疼地揉了揉眉心,“明天就开机了,你回去休息吧。”
小刘应下来,有些不放心地又叮嘱了一遍:“音音你记得把门锁好,顾总刚才嘱咐了你最近一定要注意安全。”
顾北音妥协地站起来锁门,小刘终于满意离开。
山雨下了一夜,第二天一早树叶上还不时往下滴着水珠,山间地面上的泥土洗饱了水变得泥泞起来。陈正坐在导演椅上,见状一拍大腿,索性借着这天然的布景将后面的一幕戏提到了前边来。
顾北音被化妆师摁着画了一个狼狈至极的妆容,戴好干枯杂乱的假发,又换上一身破烂的粗布衣袍,整个人看起来要多狼狈又多狼狈。
尤其是和一身锦衣玉袍、风度翩翩的男主站在一起时,这种反差更显得格外突出。
顾北音没什么感觉,剧组其他的工作人员却都一个个死死忍着笑。陈正瞪了众人一眼,确认各机位都到位后,手一挥直接将两人赶了进去。
被他严肃的工作态度影响,其他人也迅速进入了工作状态。
顾北音趴在泥地上,身边站了五六个群演。群演年纪不大,都是村子里十三四岁的小少年,没什么演戏的经验,被机器围着后更加紧张。陈正喊了开始后,几人手足无措了两秒,其中一个感受到工作人员的目光,咬咬牙,率先抬起脚踢出一脚。
顾北音吃痛,身体蜷缩起来,口中发出一声低低的呜咽声。
伸脚的少年瑟缩了下,其他几人却都反应过来,纷纷按照剧本的要求开始对顾北音“拳打脚踢”起来。山村里长大的孩子淳朴而实在,自幼又被放养长大,虽然动作间克制了不少,但力道也不是一般人能忍受的。
围观的工作人员原本不少还在笑顾北音的扮相,渐渐都敛起了笑容。
饰演男主季萧的聂秋正站在顾北音对面,清楚地看到她瘦削的手指都已经陷入了泥土中,寸寸收紧。泥水顺着指缝挤出来,将她的头发和下巴溅湿。
陈正瞪了一眼聂秋,聂秋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在走神,重新找好情绪缓缓向几人的方向走近:“你们在做什么?”
打人的几个小少年齐齐一震,生怕被人抓到把柄一样,不等他靠近就如鸟兽般哄然散开,只留下被打了一顿的顾北音蜷着身子侧躺在地上。
作为长公主和丞相家的幼子,季萧从未吃过什么苦。他看着地面上瘦小的身影,一时同情心泛滥,撩起袍子半蹲下来,微凉的指尖小心探了探她被打出血的额角,低声问:“你没事吧?我叫萧季,你叫什么?”
没得到回答,他也不恼,从袖子里拿出张干净帕子敷在伤口上,又道:“喂,你怎么不说话?别是个哑巴吧?”
年少贵公子口无遮拦,语气里没有恶意,落在别人耳中却显得无比刺耳。顾北音慢慢抬起头,一张巴掌大的脸苍白狼狈至极,眼里因疼痛还泛着层薄薄的泪水,目光却亮得如同迎光的刀锋一般。
聂秋迎着她的目光一怔,不知不觉被她带入戏中。
戏外,秦清越看着狼狈至极却又亮眼至极的顾北音,一时竟有些恍惚。
第20章
陈正终于喊了过。
小刘焦急上前,将顾北音从泥地里搀扶到一旁的椅子上,小心翼翼地卷起衣袖。雪白的皮肤上,几片淤青看起来颇有些令人触目惊心。
先前围着顾北音拍群殴戏码的几个小少年也凑过来,看到这严重的情况先是瑟缩了下,嗫嚅半晌,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磕磕绊绊地小声道:“对不起……是、是我们的错……村子里有大夫,我、我带你去看看吧?”
小刘心疼得眼泪都快掉下来,闻言下意识向几人瞪过去。
几个少年被她眼神吓得后退了半步,缩头耷脑的样子看起来很像是受惊的鹌鹑。
顾北音偏头看了小刘一眼,见她别开头,这才温声对几个小少年道:“你们都是第一次演戏,已经做得很好了,没关系的。”
几人家庭条件都不太好,在剧组做群演也是为了能补贴家里一点。但因偏远闭塞的原因,他们对城市里生活的人多少有些畏惧,演戏的时候更是生怕做错了哪里。眼下被顾北音一夸,几人原本发白的脸色立刻红润了不少。
年纪最小看起来也最活泼的一个小男孩脸色红红的,竟在原地雀跃地蹦了两下,手伸进口袋掏啊掏,掏出一颗糖塞到顾北音手心里,害羞地一溜烟躲到一颗大树后面悄悄探出脑袋,见顾北音正弯着眼看着他,小男孩跟着咧嘴笑了笑,一口小白牙闪闪发光,连蹦带跳地跑远了。
陈正重看了遍片段,确认没问题后走过来就看到这么一幕。
他先看了看伤势情况,又看了眼顾北音手心里捏着的、被透明塑料包装包着的已经微微有些融化的淡粉色糖果,笑眯眯地打趣身后的秦清越:“小顾是真招人喜欢,秦总可要把人照顾好啊。”
顾北音一怔,这才偏头看向秦清越。目光相触的短短一瞬,顾北音却好似被烫到了一样。他虽然应付着陈正的打趣,一双眼睛却专注地盯着她看,令顾北音的神经都不安地立了起来。
好在小刘上药的动作很快,陈正又记挂着接下来要拍的一幕,很快就继续开始拍摄。
顾北音松了口气。
秦清越坐在她方才的椅子上,声音压得极低问一旁的小刘:“拍戏一直这么辛苦?”
“也不是。”小刘组织着语言,“其实有些剧拍起来还挺轻松的,要是碰上导演弱势一点、要求再低点,那和拿着片酬去旅游也没什么区别……音音不愿意这么干,所以接的本子都有难度。累是累了些,但她喜欢,也有收获。”
秦清越沉默了片刻,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顾秦两家是世交,他自幼和顾寒声一起长大,又年长顾北音三岁,一直将她看成自己妹妹。三年前知道顾北音不顾家人反对一意孤行要进入娱乐圈,他也只当是小姑娘想要玩玩罢了,不曾真的了解过她的真正想法。
就连两人协议结婚期间,他多次探班顾北音,也不过都是匆匆待上片刻时间,也没有花费多余的心力和时间顿下步子看看小姑娘在工作时究竟是什么状态。
不,也许不能再说是小姑娘了。
想到顾北音方才从泥地间抬头的眼神,秦清越下意识继续问道:“演技应该不仅和学习有关吧?应该也要去实践感知?如果一个人从未经历过类似的事情,能演绎出来相关情感吗?”
小刘不是专家,被秦清越一问先是懵了下,有些不确定地小声道:“应该是可以做到的吧……但想想好像难度也挺大的。”
“北音刚才演得很好。”秦清越打断道。
小刘一愣,不知怎么跳到这个话题,却也只得顺着说下去:“肖姐也这么说,音音的演技确实比之前更成熟了,就像……”
就像一块美玉,在打磨下终于展现出了令人震撼的光彩。秦清越看着录制现场,心中默默接下去。
他突然就想起了在来之前,顾寒声对他说的那段话。
——“说实话,虽然音音也说她会和你协议结婚是自己拿的主意,和你没什么关系,但我总觉得她还小,是被你给蛊惑得昏了头。直到我拿到监控,看见音音被几个人围堵的画面,我才发现音音是真的长大了,已经不再是那个小时候遇到点事情就一口一个哥哥让我帮忙的小姑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