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迟说:“要等我妈的判决结果出来才能确定,我爷爷他们希望我转学过这边,我想再等等。”
“转学?!!”
谢南音气笑了:“你可别犯傻了,就你阿奶和堂弟那个样,你以后要是住在这边,能有什么好日子过。何况,还有画画呢,你不想学了吗?”
郑迟何尝不知道,可是如果他妈妈被判刑,那么这边也就只有他爷奶一家亲人了,他们家的房子,还不定会不会被查封,到时候,他可能真的连落脚之地都没有。
哪怕现在只在他大伯家住了这么些日子,大伯娘已经话里话外的骂骂咧咧,如果可以,他也不想留在这里,但是,他有别的选择吗?
“等我妈的事解决完了再说吧。”
最后,他也只能这么回应谢南音的好意。
可惜案情审理期间是不允许探视的,郑迟也很想亲眼见见他妈,有些话,他也想亲口问她。
郑迟家败落已经成为必然。
郑爸爸去世的消息传来,这个牵涉众多的走私大案被逐步侦破,明面上的相关涉案人员也陆续被审理判刑,整个过程足有一个多月。
令谢南音意外的是,袁萍被判了十五年。
她是袁家人和郑明伟之间的枢纽,涉案是理所当然的事,只是她如今已是三十几近四十的年纪,再出来,恐怕已经人到暮年了。
郑家的房子没被查封,却被县政府回收了,袁萍被判刑的同时,也被解除了职务并被剔除党籍,家属院的房子,自然也被单位收回去。
眼见袁萍被判刑,案子已经是尘埃落定,总算可以申请探视了。
谢南音这阵子也陆续去看过郑迟几次,知道郑迟的爷爷奶奶都不想让他去看他妈,还是谢南音找了机会让他出来,这才跟着谢国庆去探视了一次。
母子俩一见面,互相都掉了泪。
但是没说几句话,袁萍就看向带郑迟过来的谢国庆。
谢国庆看着他们母子,也有些难受,喊了一声:“嫂子。”
袁萍苦笑了一下,她以前穿戴都很讲究,虽然不贵重,但很爱整齐干净,如今脸色灰败,自己都觉得无颜面对故人。
“你这一声嫂子,我真是没脸当的。真没想到,到头来,竟只有你们还愿意来看我。”
谢国庆道:“嫂子说的什么话,你和郑哥之前帮我不少,这一声嫂子,如何当不得。”
袁萍摇了摇头,却没有再反驳,沉默了一会儿才接着说,“你既这般说,如此,能帮嫂子个忙吗?”
“嫂子有什么事,只要我能做的到的,自然不会推却。”
袁萍便道:“你帮我照顾下郑迟吧,不怕你笑话,我和他奶关系不亲,我也不放心把他交到那边去,我弟弟在港岛那边应该是有事耽搁了,他是个正派的人,不会不管这事,若是联系上了,就让郑迟跟着他舅吧,只是这段时间,劳你帮我看顾一下。”她说着,还站起来对着谢国庆鞠了个躬表示请求。
谢国庆忙侧开身子,说:“嫂子可别这样,这事我应了就是,你和郑哥的事我没帮上忙,这点小事,不需要你开口,便是让我照顾郑迟长大,也不过是多口饭的事,哪里值当你这般。”
郑迟一直站在旁边听着,一句话也没说,只拿一双眼认真的看着他妈妈。
袁萍只是被他这么看了一会儿,也有些受不住,作为最亲近的母子,她如何看不出郑迟瘦了多少,只是光想想他这段时间过的什么日子,袁萍都觉得心口如刀绞一般。
她低着头抹了把脸,示意郑迟和她说话,却也只交代了一句:“乖乖等你舅舅来,他会接你的,到时候听他的话。妈妈对不起你……”
郑迟喊了声“妈……”
袁萍已经转身,大声叫人带他们走。
郑迟看着他妈的背影,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掉,谢南音和谢国庆父女俩,看得都十分不好受。
若是早知今日,不知他们会不会后悔当初犯下的错。
袁萍自然是听到了郑迟那一声哭泣,只是她不敢回头,当年她和郑明伟认识的时候,最欣赏的就是他有野心,肯上进。她父母早逝,和弟弟相依为命,袁家主枝那边根本不待见他们姐弟,那时候她最想要的,就是努力过好日子,让所有人都羡慕她。
直到后来走错了路,她也不是不后悔,但人有的时候,总是身不由己,很多个夜晚她都会在梦中惊醒,怕有一朝事发,连累到她的孩子。
可是有些路一旦走上了,就没法回头,她只能在平时偶尔做点好事,施些恩惠于人,盼望着可以消除自己身上的罪,希冀于虚无缥缈的功过相抵,只是直到那天听到审查的消息,她都还没来得及活动,就听说郑明伟自杀了。
那个时候,她既痛又悔,还有一种“终于来了”的解脱感。
一切都该结束了。
所有曾经的贪念和错误都要付出代价,可是她还是不想,让自己的两个孩子知道他们的母亲,原来是这样一个人。
她怕见到他们痛恨的目光,更怕他们眷恋她,他们成长得这样优秀,会让她觉得自己不配做他们的母亲。
她怕很多年之后,她的孩子即便功成名就了,却仍背负着她们这对父母的污点。
这大概就是老天对她最大的惩罚。
第27章
走私案尘埃落定, 并不意味着事情就此结束,事实上,对于郑迟来说,很多麻烦才刚刚开始。
近在眼前的第一个,就是他的监护权问题。
郑迟在南山县里还有他爷爷奶奶大伯一家,郑家的房子虽然是要被收回去的,但是里面的家具和一些私人物品财产之类的, 都可以带走,郑迟趁着探视完了之后, 就和谢南音回了趟他原本在家属院的房子。
时间正好是午后四点多, 大人们还在上班,小孩子要去上学, 故此一路上行人并不多,但尽管如此,谢南音和郑迟进家属院的时候, 还是会遇到一些留守在家的老人孩子,郑迟在这里住了那么多年,几乎就没有人不认得他, 可是现在, 即便遇上了也只有一两个会打招呼, 多是避开来, 还会听到些交头递耳的窃窃私语。
纵然不是落井下石,可是那样满怀唏嘘的感叹,也让郑迟的心情低落许多。
人情冷暖, 不外如是。
更何况,其实他早在之前,就已经体会过了。
谢南音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只是拉着他的手握了握。
郑迟开了门,屋子里一个多月不曾住人,但落的灰并不多,以前郑迟妈妈在的时候,最是注意干净的,窗户半开着,东西都收拾得整整齐齐,仿佛主人只是离开了一小会儿,只是客厅里摆放在果盘上的几个苹果沤得太久,有的发奄缩水,有的已经坏了大半,空气中隐隐多了丝味道。
郑迟静静的站了一会儿,才走进去,也不避讳谢南音,带着她就进了主卧间,谢南音就见他费力的想要推开床头柜,就跟上去帮忙,两人合力抬起来,郑迟看了看地板,敲了几下,才不一会儿就弄出一块地板,从里面捧出一个小木箱子来。
乌黑发沉的木料,并不如何显眼,总共也就二十公分长,只是上面上了把小铜锁,郑迟从口袋里舀出一把钥匙,没一会儿就把锁打开了。
谢南音吃了一惊,里面放的除了一沓厚厚的纸币外,还有几件首饰,特别精致的玉簪子和翡翠手镯,还有一对玉佩,一条金项链。还有几根金条。
谢南音前世跟着她那富二代男友也算有些见识,知道那翡翠镯子和玉簪都是极好的料子,大概值不少钱。再有那几条金条,值好多人全家的积蓄了。
谢南音什么也没说,郑迟却主动解释道:“音音你别怕,那天我妈大概早知道要出事,就把钥匙给了我,她说,这些东西是干净的。”他声音低低的,有种决然的倔强:“我相信她不会在这件事上骗我。”
那时候,她走得那么匆忙,他直到后来,才晓得“干净”这个词的定义。
谢南音认真的点点头,“你放心,我不会和人说的。”
她是知道的,郑家除了财产被没收了大半外,还罚了好些款,但是以他们家的家底,那些都付清了之后,剩下的,自然还是他们家的。
她也相信,这也许是袁萍给她的孩子留的后路。
然而这些东西,郑迟却只是看了一下,就放回木箱子里锁上了,然后递给了谢南音:“你帮我保管吧?”
“啊?”虽然这钱不会再被派出所追了,但是这么多的钱和东西,谢南音光拿着就觉得烫手。
郑迟道:“这个房子很快要被收回去了,我以后暂时只能住我爷奶那,这东西放我手里拿不住的。”
前两天他妈的案子还没判,他就偷听到他奶和大伯娘她们商量着要把这里的东西都带回去,多可笑,他妈都要进牢房了,她们连探视也不肯去,就先想着如何把这里的东西都带走了。
最让他难过的是,他的爷爷和大伯竟然也一声都不吭,他从大伯娘的骂骂咧咧里,也知道了他大伯如今的职位受到了影响,没了上迁的可能。
连大伯的态度都隐隐带着埋怨。
郑迟以前不大懂事,但他也知道,他大伯当初能拿到现在的职位,还是他妈走的关系,而且他大伯在那职位上干了好些年都不见有什么能耐,更别提升迁了,如今反而拿他妈的事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