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支书!”
也有人开玩笑说:“支书,今年我觉得防火就行,队里增加了那么多蘑菇,可不像往一年没什么吃的,饿得肚子听叫唤,总不会还有人来盗粮食吧?”
“笨,咱们大队有蘑菇,其他大队可没有我们种得早和多呢。”
“你是说得防着外大队的人?”
程青山斥责道:“怎么叫防着外大队,你这不是挑起人民内部矛盾呢,我们这是防着破坏抢种抢收的坏分子。”
“对,还是支书说得对,我们这是防着坏分子!哈哈!”
往一年肚子实在是饿得受不了,总有人铤而走险偷粮食,从麦子开始灌浆就成立护青队,再到麦收时的护粮队,哪天不是防不胜防,今年任务轻松多了。
而这一切改变,都来自于面前的樊香。大家都知道是她发现了蘑菇人工种植方法后,又申请让他们大队先种植,种出来后,每家都不断分到蘑菇,这才让他们不会看到麦穗就眼冒绿光。现在,其他大队也开始种植,可哪有他们开展得快和早?
对于樊香,知道她这时候回来有正事,都热情问候过就走了。
程青山这才问:“樊香,你怎么现在回来了?”
“青山哥,我有些事要和你商量下。”
她把谭同志找她的事说了,“我还没和彭地主见面,我想,上面要改变彭地主的待遇,我们大队是否也应该响应号召,改善下彭地主的生活?”
“你不知道是谁要见彭地主?”
“谭同志没说,青山哥,你有没有什么印象,彭地主有什么外来亲戚什么的?”
程青山摇摇头,“彭地主有个二儿子,可也在外死了。彭小燕是他大儿子留下的唯一骨血。”
“不管是谁要见他,既然让给他做衣服,带他去省城见人,看来这人应该有些来头。”
两人也讨论不出结果,樊香只得道:“不知道彭地主现在哪里,我还带了任务来找他谈话。”
“我去叫他。”
程青山去了大队里养牲畜的牛棚,里面彭地主正用铡刀铡草,看到程青山忙到一边站好,点点哈腰道:“支书好,有什么指示?”
“你在这里怎么样?能支撑下来吗?”彭地主还是比较勤快的,把牛棚打扫得干干净净,东西都一一归类,看着比原来清爽了许多。
“这里挺好的,谢谢支书关怀。”彭地主真心觉得是樊香的话起了作用,牛棚活计不累,虽然闻着臭,但现在许多社员还会把鸡、羊养在自家屋子里,味道和这也差不多。
比较起来真是在照顾他了。小燕也进了蘑菇种植组,这是现在大队里最红火的组了,他已别无所求,只要能看着孙女长大已心满意足。
“关怀说不上,老彭,你也知道形势就这样,有李向阳那样疯狂的人在,任何人有些问题就被他揪住不放,以前我虽然没照顾你什么,但1960那几年也没有额外扣你的粮食,也约束人没向死里斗你。希望你不要恼恨我,也不要过于介意以前待遇。”
这是怎么回事?是感谢自己那天自己帮了樊香?可这事都过去多久了,彭地主想破脑袋也不知道为什么程青山会这么说。
他知道程青山说得没错,如果他像李向阳那样,估计自己坟头的草都长很长了。就是不像李向阳,□□时,周围饿死多少人,程青山稍一紧巴,他估计也被饿死去和儿子团聚了。
“不恼恨,现在就挺好的,还要多谢支书的照顾。”
不知道彭地主这话是真心还是敷衍,程青山并不在意,他问心无愧,“走吧,樊香找你有事。”
第77章
“樊先进回来了,她找我有什么事呢?”彭地主第一感觉也是莫非那天晚上挖箱子的事被人发现了?可他一辈子经多了风波, 面上并不表现出来。
“你去就知道了。”
两人并没再说什么回了大队部, 程青山看看樊香, “你们在这里谈话吧, 我就在家里。放心,我会看着不让人来打扰的。”
再次相见, 彭地主看着脸上不像原来那么死气沉沉,脸上重新焕发了对生活的热情,樊香请他坐下, 他看没人, 也不装着一副卑微的样子,大刀金马在一边凳子上坐下。
对于这样一个通透的人,樊香觉得自己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能将生死置之度外的人,还有什么能影响他,大概也不过是对孙女未来生活的担忧吧。
可接了任务还是要走个过场, 她含糊称呼道:“老彭, 组织很关心你的生活,让我带了50元钱,30斤粮票,还有两件做新衣的布给你,我已替你做成了衣服。准备带你去见一个人。”
“是谁?”彭新生噌地站了起来,两眼亮得灯泡似的,“是谁要见我, 为什么不到这里来?”
“我也不知道是谁,你以为是谁?”看彭地主这样子,明显有秘密啊。
“我刚从你这里听到消息,怎么可能知道是谁要见我?”彭新生眼里的光黯淡下来,又重新坐回了凳子。
樊香既然接了任务,总得和彭地主通个气,和他讲了半天话,最后说:“你是个聪明人,想想小燕,要对生活充满乐观,多想想积极正面的事情,要相信生活中遇上一些事情,只会把我们意至磨练得更坚强,所有一切都会越变越好,见来宾时知道要怎么说吧?”
彭新生点点头,“我知道组织很关心我的生活,没什么问题。什么时候见?”
“后天去省里见人。”
这事既然告诉了程青山,和严主任处得也挺好,樊香从东方红大队回来后也告知了严主任。
虽然已知道消息,严主任还是感谢了樊香,他也代表县里去见了彭地主,还给他送了鞋及裤子。
这一天,严主任去接了彭地主,又拉着樊香一块去了省城,见面地点就在上次樊香住过的省招待所。
其实一路上大家都很茫然,不知道是谁要来看彭地主,不过能让外交部出面,这次会见就不算小事。
这次来,严秘书亲自在省革委会大门口等待,接到彭新生后很热情地跟他握了握手,“彭新生同志,生活上有什么要求只管提,组织会尽量满足你的。”
“谢谢组织关怀。”
彭新生倒也沉得住气,一反原来当地主被□□时的卑微,背挺直了,再配上身上合体的衣服,脚上锃亮的皮鞋,气质马上不一样。
一行人进了招待所的会议室,樊香扫了一眼,会议室墙上挂着一个巨幅的领袖像,中间有张普通桌子四倍大的木头桌子是会议桌,上方摆有一个一尺来高石膏的领袖半身像。
里面一个身穿土黄色军装上衣的中年人,一个身穿咖啡色上衣的中年人,听到脚步声,两人都转过身来,严秘书道:“崔教授,这就是您要见的清水县东方红大队的彭新生。”
“东方红大队?”
那个穿咖啡色上衣的中年人有些疑惑地重复念了一遍。
“呃,东方红大队即是原来的花溪村,后来改名了。”一边的严主任只得解释。
中年人,即崔教授忙上前几步迎了过来,“彭老先生!”
樊香和穿土黄色上衣的老谭点头示意下,打量了下崔教授,他身上的上衣不像其他人的那么肥大,而是非常合体,像是棉加丝的,这种料子她即使在省城的商店里也从未见过,难得的是即使是棉,也没有棉料易皱的缺点,只觉穿在这名中年人身上熨帖、舒服。
他左手手腕上还戴了一只手表,上面的标记樊香曾经看过,不由心内叹了一声,这一只表,全东方红大队一年创造的价值不知道能否买得到。
他站在这里,与这个时代,与周围的人都是那么格格不入。樊香心内有了一个猜想。
却见彭新生由原来的急切转为微微的惊讶,“这位同志,我们没见过吧。”
谭同志解释道:“崔教授是花国普林斯顿大学的教授,诺贝尔物理学奖获得者。”
他说完想着可能以彭地主的见识,也不会知道这些代表的意义,又加了一句,“领袖刚接见过他,是非常有名的爱国科学家,对我们国家的科学建设有非常好的建议和规划。”
樊香想,她原来只是猜测这可能是个有名望的华裔,没想到比她猜想的还要有名望。这位应该就是后来归国,为国内科学发展做出诺大贡献的那位吧。没想到在这个时代,见到了在历史上留名的人,有种在见证历史的感觉。
彭新生问:“那崔教授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跟彭乐陶是同学,这次回国,就是受他之托来寻找、看望您的。”
彭新生以他那个年纪不常见的速度上前,一把抓住了崔教授的手,“乐陶他还活着?”
崔教授点点头,“他不但活着,还在花国成了家,是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教化学的教授。”
彭新生眼里蓄满了泪,“这个不孝子,这个不孝子!”
崔教授冲老谭问:“不知能否让我和彭老先生单独谈谈?”
“没问题!”
众人告辞出来,去了旁边的一个大房间。室内只余两人,彭新生问:“我一直以为他不在了,却又抱着一点儿希望,告诉自己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他过得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