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从公司大厦平稳驶出,舒月纱无精打采地靠在后座上,这样想。
薄暮时分, 行道边的街灯渐次亮了,白皙纤细的指节上, 硕大圆润的红珊瑚戒指,鲜妍璀璨。
是姜衫给她的。
说是她外祖传代的, 做工古朴,用的老料。
太贵重, 舒月纱不敢收, 姜衫就嗔她:“我知道你出身豪富,这点东西是不放在眼里的,但总归是我的一番心意呀。”
此话一出, 她无可推辞,就谢过收下了。
戴在指尖,色泽如火, 颇有几分暴发户的风采。
临行前, 姜衫还追了出来, 递给谢明池一管VC泡腾片, 叮嘱他在高铁上泡给舒月纱喝。
姜衫振振有词:“喉咙都哑了,肯定是昨天玩雪受凉了吧。喝点泡腾片,预防预防感冒。”
“……妈, ”谢明池提行李箱的手臂停住没动,然后稀松平常,笑着埋怨她:“您可真能操心。”
两人神色绷着,自然到有些不自然。
就像小时候偷偷看电视,听见父母回家的脚步声,赶在前一秒猛地关了电视的孩子。
姜衫笑着拍上他的肩背,骂他:“又不是操心你,个白眼儿狼。”
“行了,赶紧走吧,别耽误工作了,下次再把月纱带回来就成。”
谢霁也只是负手点点头,催他们成行。
舒月纱和谢明池向谢霁夫妇告别完,谢明池牵着她的手,走了出去。
谢霁年纪大了,雪天不敢开车,古镇外安排好了司机在等。
临出水乡的最后一条深巷,舒月纱没止住,回头望。
谢霁和姜衫相携着,走过重重深巷,远远地跟着他们的背影。
漫天的水墨和纯白在他们身后铺开,丰神俊朗的谢霁,身形也有些微弯了。
谢明池喉结一动,偏过脸,低声对她说:“别看。”
他又机械重复:“别看。”
舒月纱的心也跟着酸软,反手握住他,温声笑:“人说‘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有情有义心底温柔的男人,才是真丈夫呢。”
戒了烟,也没手空闲,谢明池还是想去口袋里摸烟。
“老了啊,”他几不可闻地怅叹了声,故作轻松地调侃:“过了二十五,怎么越活越不硬气,每次都看不得爸妈送我走。”
人越长大,就越经不起离分。
舒月纱听的眼眶发红。
荒唐的一夜,尤其是在荒唐到还……没成事的一夜后,两人又能正常的交流。
明明就做遍了鸳鸯事,都真刀真枪上阵了。
谢明池却是先放弃的那一个。
原先对男友身材还有肖想的舒美人,在见到真人实物后,吓得声音都止不住抖。
狂野和颇具侵略性的身形,行走的荷尔蒙,看个不够。
但前提是,不来……真的,身体和力量性的差距悬殊,着实可怖。
可作为一个为对方考虑的伴侣,舒月纱觉得自己隐藏的很好。
法国人把男女情事的临界点袭来的那一刻,形容作小死一回。
但没成事,大概是相对于谢明池而言的。
因为这个男人,用指节和唇舌,让她体会到了濒死的、几欲疯狂的快.感。
她恍恍惚惚听见他说:“……抱歉,你等下再去。”
然后隐约有身体撞在家具上的钝响,浴室的水声就响了。
“月纱,”前座钟家的司机是积年的老人了,见她脸烧的红,好意提醒她:“空调打得足,穿多了反而容易受凉。”
舒月纱反手按上自己微烫的脸颊,把大衣脱下抱在怀里。
无论是恋爱还是做.爱,她都是抱着彼此舒服,相互开心的态度的。
想起昨夜,她挺愧疚,也心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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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来后,她忙,谢明池更忙。
在圈内做生意,谢明池比谁都有优势。
人脉广,会做人,自不待言。
更重要的是,懂投资的比不得他在摸爬滚打近十年,深谙影视圈行情。
尽调做的比谁都充分。
而熟知圈内动向的老资格们,多数不大会玩投资,宁愿把钱投进股市。
近年关,资本逐利而动,一大笔热钱流入影视圈。
谢明池有那个冲劲儿,就真是片刻不得闲。
“陈叔叔,”舒月纱直起身看了眼拥堵的车流,还是说:“太堵了,下一个隧道就出吧,您送我去梨花里。”
“好嘞。”
屏幕点亮,谢明池的短信正好进来:“我这边一时忙不完,你在公司吃晚饭吗?”
她鬼使神差没说,只回了句:“好。”
昨夜的尴尬难言还在,但左右权衡,还是想要见他。
那就当去他公司……查个岗吧。
两公里的路,车又行了近二十分钟,才开到梨花里。
外卖软件上,六公里开外骑电瓶车取餐的小哥,都快要追上她了。
从前台到电梯间,即使戴着口罩,凭着谢明池给的名片,也一路通行无阻。
梨花里产业园的诸多建筑,都出自同一位归国着名建筑师之手。
有风格有态度,又不用挤在写字楼里,因此被不少新锐企业相中,坐落于此。
谢明池选的是一间北欧工坊风的三层,外观简约流畅,内里宽阔明亮。
她随电梯直上三楼。
时近六点半,茶水间里加班的年轻女生泡咖啡的,用微波炉热外卖的,聚成一片边聊边松泛着。
第一次来,舒月纱在隔壁电梯间外看楼层布局图,找总裁办。
声音就往她耳畔钻:“微博上那个扒皮贴不是说,X家日化的代言要归舒小姐吗?怎么最后归了吕颜?”
“哪个舒小姐?”
女生说:“还能有谁,老板的舒小姐,万钟的舒小姐。”
赶得巧不如赶得早,还真有人在聊她。
舒月纱心思飞转,这时候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尖细跟的高跟鞋在地板上声音颇大,她总不能三脚猫似的踮着走吧,太不体面。
留在这儿,人家还以为她想听壁角呢,总不能也学谢明池轻咳一声吧。
里间关于她的对话已经从颜值衣品到学历家世,再到万钟的八卦旧闻。
她赶紧发短信给谢明池:“忙吗?不忙赶紧来接我,我在你公司电梯口。”
一行字还没打完,风向又变,有个女声凉凉的,音调细高:“这种光是长得漂亮,靠父母靠男朋友的女人,指不定是人家日化企业看不上她呢?”
简直是感动中国,谁再瞧不上她这个人,对她的脸都是肯定有加的。
谢明池的短信回过来:“好,马上来。”
“妍妍你口气可真大,”年轻的男人反驳她:“形象好气质佳,没绯闻,当代言人还能有什么别的问题?再说,有什么闲话也别在公司说。”
“你们直男见了美女,就没脑子,这种大小姐私生活能不乱?不是有人说冯飒是真心喜欢她,她玩腻了就借老板的手把人踩烂在谷底……”
有时候刻意压低声音说别人坏话,反而会有种被听得格外清晰的效果。
提别人,调侃开玩笑都成。
但冯飒就不行,舒月纱又不是没脾气的泥人。
又是谢明池的公司,她有底气放任合理的小情绪走在理智的前面。
舒月纱没再等她,踩着美丽危险的高跟鞋,仪态万方地往外走。
从瓷砖到木质地板,高跟鞋的声音格外清脆,一下一下,击在人心上。
茶水间的年轻男女很欢脱,应声往门外走道里看。
很快,声音顿消。
舒月纱以为自己的警告已经够明确,就摇头笑了笑,向迎面过来的谢明池那边走。
茶水间里一声脆响。
敢在公众场合乱说话,原来就这点胆量么?
——又一声,更响。
有人紧着声音劝:“妍妍,你干嘛啊。”
可真行,还轮得着她摔杯子。
谢明池眉目微动,显然也听见了。
舒月纱顾盼流转,带着勾子似的,望了谢明池一眼。
她就踱步过去,含笑敲了敲茶水间的门:“如果要说人坏话呢,最好选一个好地方。”
普普通通商务黑的门,就衬的她素手纤白,容光照人。
众人发现,一向不问理员工私事的老板,居然默默站在了舒美人的身后。
女同事宛如看见霸道总裁小说上演,男同事……忽然既理解自家老板,又羡慕不迭。
一时静窒。
林妍面色通红,一咬牙,索性撕破了脸皮,冷冷道:“啧,我辞职就是了。天下那么多用人单位,学历在这里还怕找不到工作吗?”
“但是,”林妍自以为有理,扬着脸说:“舒小姐,新锐企业团队流动性那么大,你替老板赶走一个是一个咯。”
说完,她就带起一阵风似的,往工位走。
舒月纱指尖陷在掌心里,恨她说话不论情理。
她正要说话,就听谢明池开口,不辨喜怒:“等等,林小姐。”
林妍驻足。
不谈老板,单单作为一个男人,谢明池的挽留就足以让她心里暗喜。
他说:“不必等辞,人事部门会先通知你离职。”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职场事件……几乎是化用自我司上周的实况,我加班时目睹了全过程,十分狗血也十分惨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