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他的症状,无论哪一个医生都只能说再观察,新的治疗方案想了一套又一套,却都不敢真正拿出来放在傅礼臻身上。
他这病太怪了。
调理着调理着,他已经在医院里住了一个多月,快过年了。
明明在医院也没有任何起色,但林玉和傅屈他们固执地认为,要是出了医院的大门就会出岔子,身体就会一落千丈。
所以一直压着他不让他出院,这么长时间待下来,容悄推着他到处逛都要把整个医院的角角落落摸清了。
医院里自然没有什么过年的气氛,不过从病房的窗户看出去,大街上人来人往,红艳艳一片,倒是喜庆的很。
悲与喜,也就隔了一堵围墙而已。
除夕当天下午四点,林玉提着一锅煲了一整天的虫草老鸭汤来到病房,发现人不见了。
竖在床头的吉他弦上夹了一张纸。
——晚点回来。
“啊,外面的空气真好呢!”容悄张开双臂,江畔的冷风将她耳边的头发吹到脸上,乱糟糟的。
天很冷,这个时候走在桥上的多数是像他们一样的年轻人。
脸颊红扑扑的,手牵着手。
傅礼臻身上的中药味儿很浓,混着消毒水的味道,苦苦的让人闻不惯,难得出现的一个小孩儿在经过他的时候捏住了鼻子,和他妈妈说了一声“臭”。
那位母亲瞄了傅礼臻一眼,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她抱歉又友好地朝他们笑了笑,快步带着不懂事的孩子离开。
容悄抱住傅礼臻的胳膊,脸埋在他手臂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嗯~比颜料味儿好闻多了!”
傅礼臻停下来,摸了摸她的脑袋。
悄悄也瘦了,每天吃的那么多东西也不知道哪里去了。
“别担心,会好的。”
容悄低下头,蹭着他走。
“时间过得好快。”
时间就是这样,一开始好像长的看不到头,过着过着就没了。
一眨眼,两千多年都过来了。
“我的店还没开呢,当初我还和培训班的阿梅说好了,等我开了店她就过来给我裱花,她手艺可比我更好些。”
“还有包子馒头它们,我之前还在担心春天到了它们发情了怎么办,现在也担心不着了。”
“蔷薇花也还没爬满整面墙,还那么小花都没开过一朵。”
“买的好多化妆品也放在家里没有用。”
“还有二楼啦,那么大一片地方就这样放着浪费也很可惜,本来想开店赚了钱之后把二楼重新整理一下,想弄一个电视上的那种玻璃房。”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全都是原本规划中的事情。
因为一个多月前未来看起来还那么美好,她一不小心就想得太远太多了。
“时间还有很多,慢慢来。”
傅礼臻看着她:“不要着急。”
如果按照以前,他是撑不过新的夏天了,怎么来得及。
容悄拉着他的手,往桥尽头的小公园走去。
小公园里没有什么娱乐设施,就是树多长椅多,在环护工定期打理下,也没出现枯草连片的状况。
如果换成夏天来这里纳凉吹风,倒真的会是一件很舒服的事情。
可惜现在是冬天,正常人在桥边走一走就就尽兴了,绝大部分人都没有那个雅兴还来公园里坐着吹冷风。
出来的时候容悄把傅礼臻裹得严严实实的,不光带了厚厚的毛线帽,羊绒围巾也给他好好系上了,防风保暖的羽绒外套里还穿了三件厚实贴身的衣服,就是风大点,也绝对冷不着他。
两人找了一个背风些的位置坐下,隔着翻滚发黄的江水看向对岸,高楼大厦,霓虹耀眼。
之前错过的栗尔江对岸的霓虹,终于还是看到了。
时间刚过五点,天色已经暗了大半,夜幕深蓝。
“呀!”容悄惊呼,“烟花!”
对面那些大楼的玻璃纷纷亮起,一块块组成巨大无比的屏幕,一栋楼就是一个大屏幕,屏幕上烟花朵朵,绚烂无比。
栗尔江对岸的霓虹从来不是看点,这才是金主斥资千万的原因。
虽无声响,但这样艳丽的色彩斑斓的画面已经足够热闹了。
太漂亮了。
傅礼臻难得没有嫌弃那些交错在一起的丰富颜色,他微微抬着头,看着烟花一朵一朵绽放,又一朵一朵熄灭。
容悄兴起,她拉开羽绒服的拉链让自己的动作可以打开,然后站到了傅礼臻面前,明眸眯起,嘴角上翘。
“我给你跳舞吧。”
穿着笨重显不出身形动作,舞蹈的意义几乎就不存在了。
但他们一坐一站,一静一动,都异常认真。
一舞完毕,容悄额上渗出薄汗,她收了动作,朝傅礼臻屈膝一礼。
对岸明亮的彩光映在傅礼臻眼里,亮晶晶的。
他重重点头:“好看。”
容悄直起身,乐呵呵地正要扑上去,身后又响起了两道掌声,她转头,一下就愣住了。
五步开外站着两个身影,一高一矮。
由于外物沾染不到他们身上,因此黑黑白白,格外分明。
黑无常用力拍手叫好:“公主这一支舞真有当年风范啊!”
白无常附言:“若是公主能够再跳一支舞,让我喝个十八碗孟婆汤也愿意啊!”
容悄当即转了个圈,挥了挥胳膊,然后停下,似笑非笑看着白无常:“快去喝吧。”
“……”
白无常腆着笑脸:“等会再喝,等会儿再喝。”
他的视线在容悄身上扫了一下,笑道:“您如今的模样,与之前大不相同了呢。”
容悄厌恶地看了他一眼:“你们又来干什么,有话直说。”
回到傅礼臻身边坐下并且挽住他的胳膊,容悄小心地看了他一眼,傅礼臻脸上没有讶异,甚至连眉头都没有蹙一下。
白无常不小心和傅礼臻对上眼,心头一凉立刻移开。
这天外石好像有些不同了。
九九归一,已经转生为人的天外石,难道还真的能苏醒不成?!
黑无常轻轻踹了他一脚,上前作揖:“公主,我们来,自然是为了引将军再入轮回。”
容悄的手无意识用力,她看着傅礼臻平静的脸,怔忪道:“这次怎么……这么快?”
黑无常再拱手:“勾魂无快慢,只是时候到了。”
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对于礼臻来说,渡忘川过奈何之后,就什么都忘了。
不用痛不用想,安安稳稳开始新的一世。
对于她来说可能也是一样的,如果她也能入轮回,一碗孟婆汤下去,也就什么都忘了。
他们都会有新的开始,然后各过各的。
说不定哪一天,还能在路上遇见呢。
好像也挺好的。
光这样想一想……
她就已经泪流满面了。
看她这样,白无常叹一口气,心里也挺难受的:“公主,该放下就放下吧,执念太深伤人伤己。”
这么多年,他和老黑跟这天地之气,吵都吵出几分感情来了。
而且她和天外石的事情,也真的是太惨了。
屏幕上的烟火盛会还在继续,红红绿绿的光把江面也照了个五光十色。
长椅顶上的灯丝跳了一下,路灯终于亮了。
“别哭。”傅礼臻伸手,帮她擦掉眼泪。
他的手指冰凉,容悄握住他的手,用力摇头。
就算不能跟他说话,不能拥抱他,不能亲吻他,还是想一直陪着他。
她不想分开。
傅礼臻反握住她的手,轻轻施力。
容悄泪眼朦胧地看着他,发现他脸上的神色却不悲哀,反而是解脱的模样。
她听他说道。
“别哭了,我会带你走的。”
第58章
另一边, 人地两界连通入口之处已经挤满了天地诸神,只为合力镇压已有实体的天外之气。
灵体超出三界他们无可奈何,但是回返地府成形的生魂倒是可以一试。
毕竟天地之气不过是被天外石裹挟才有那一世为人的经历。
阎王翻着生死簿,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他总觉得天地之气由灵成形是意外, 而非他们的机会。
如果事情有这么简单,天外石何苦困住天地之气这么多年,他自己不停轮回, 也没有记忆,也不知道天地之气的存在……
这不就全然没有意义了吗?
这么多年他们也没能在一起,何必——
阎王啪的一声合上生死簿, 表情惊惧,从大殿一闪而出:“陆判何在!快让老黑老白回来!”
错了, 他们一直都想错了!
怎么会没想到!怎么会没想到呢!
天外石从头到尾都没有想过要和天地之气在一起, 他只是想助她化形真正成人罢了!
天理循环乃一世荣一世辱,天外石非三界所生却在三界脱胎成人, 又尝尽八十一世之苦, 其积累甚深,若是将所有气运压在天地之气头上,恐怕她一折返地府, 天雷就到了。
怎么会忘了呢, 天地之气原本也是死物, 不过灵智早开罢了!
这人间轮回是必须要干预了!
在想出办法之前,他们绝对不能让天外石带着天地之气回地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