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合之前的舆论事件、结合史晋的说辞、结合她说有录音却拿不出手机的情况,工程部负责人在心里已经提前相信史晋的话了。
他让谷妙语出去找手机,不过是不撕开脸皮,他在给心里已经预判为有罪的谷妙语,仁慈地留着一分脸面。
谷妙语觉得这份仁慈很无稽,可她又破不了这份无稽。她出去找了一圈,想当然,她找不到她的手机。
她去二部找那个同事,问她刚刚有没有看到自己的手机。想当然,那个同事说没有。
即使是这样,她也不能凭空就说,是那同事有问题。或许她的手机就是那么巧,不知道丢在她从肖先生家回到公司再到工程部负责人办公室这个过程中的哪个环节里。
她心里涩而无力,硬着头皮回到工程部负责人的办公室。工程部主管看着她,一副了然的样子——一副她去找也根本不会有手机有录音的了然:既然是两人之间分赃不均的内讧,何必拿到台面上来撕?还要这么演戏证明自己清白。他这个局外主事人都要跟着觉得寒碜了。
在这一刻谷妙语感到了最无奈的一种难过。
明明她是无辜的,却无从解释。很多人的心理很奇怪,相对于看到一个人的清白,他们其实更想看到这个人才不清白。于是他们在知觉和判断里加了倾向性,他们倾向于认为证明清白的证据都是有问题的,证明不清白的证据都是强而有力的。
活了这么多年,谷妙语终于发现,最难的不是生活,是生活里沸腾的那些不容你分说的人心。
工程部主管最后宣布决定:史晋的事情由劳务公司去处理。
至于谷妙语,对她的发落等到明天和人力、设计部的领导讨论过再发布。
谷妙语看到史晋露出了很得意的一抹笑。
那笑容好像在说:我可不会失业,我没了你们公司这一单,我们领导还会给我其他公司的工程做。但你么,肯定要被辞了,旧丑加新丑,你以后再也别想在这个行业有机会出头。跟我斗,这就是你的下场!
谷妙语看着那抹丑陋的笑,脑子飞快地转。
还有没有什么是能证明这件事的?
有的,还有潘俊年。可是不知道他愿不愿意出面给她作证。
她想她应该讲道义,不能不经过询问就把他扯出来。所以还是忍下这一时的屈辱,晚上问过小潘的想法之后再做决定吧。
她带着屈辱和不服输,在工程部主管预示她将被辞退的提前诀别的眼神中、在史晋得意而龌龊的笑意中,起身准备离开。
就在这个时候,工程部负责人的助理敲门进来,送进一份加急快递。
主管拆快递,她和史晋撤出来了。
史晋一出了工程服负责人的办公室,马上对她笑出一副好脾气的样子:“谷设计师,要是失业没饭吃的话,来找我,我可以收你当抹灰工。别客气,虽然你害我,但我这人不记仇,不会跟你计较的!”
所谓恶毒,所谓下作,所谓话里藏刀,不过如此。
谷妙语问史晋:“史工长,你觉得你能一直笑下去吗?”
史晋笑容更大更得意了:“当然,我会笑到最后!”
谷妙语呵地一笑:“劝您悠着点,谁笑到最后啊,谁脸上褶多,显老。”
史晋来不及回怼她,工程部负责人的助理在他们身后突然叫住他们。
“领导让你们回来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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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就是这样峰回路转了。那个加急快递里,是一个优盘。优盘上有一段视频内容,正好是谷妙语和史晋对峙的全过程。
谷妙语怎样有心有谋、怎样先礼后兵、怎样态度果断拒绝同流合污,视频里一帧一帧的画面显示得清清楚楚。
工程部主管脸上有了浅浅一层挂不住的神色。
他为自己的提前误判谷妙语有罪而暗暗惭愧。
自己公司的人没有任何问题,这让他能够直起腰板和劳务公司叫板。
“你们那边,关于这件事,一定要给我个交代,对史晋的处理结果,一定得有个说法!”
工程部主管当场给劳务公司领导打了电话,当着史晋的面这样说。
谷妙语看到史晋的脸色灰了下去。
从得意的叫嚣到凄惨的落水狗,前后不过一瞬间。
人生的反转,人心的反转,总发生在猝不及防的一瞬间。谷妙语有点心惊也有点感慨地想,在这猝不及防的反转里想做到全身而退,只能记住一句话:别做亏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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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晋先灰溜溜地走了,再也没脸提给谁找工作的事情。
谷妙语留下来,对工程部主管提出更换工长人选的要求。
主管说:“这个是自然的,不用你说,工长也一定得换。”他顿了下,问谷妙语,“你是不是有什么合适的人选?”
谷妙语说:“是的,施工队里有个人叫潘俊年,活干得好,人也本分,不偷懒不偷奸耍滑,我想让他代替史晋做工长,不知道行不行?”
谷妙语知道一定行。工程部主管刚刚错怪了她,心里正隐藏着一份难以启齿的抱歉,她现在提什么要求都一定行。
“没问题,”主管果然一口应下来,“我去跟劳务公司那边沟通,把这个潘什么的,升为工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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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妙语从工程部主管办公室里出来之后,前台跑过来告诉她:“打扫卫生的阿姨捡到一部手机,你刚刚不是在问有没有人捡到手机吗,看看是不是你的。”
谷妙语一眼就认出那的确是自己的手机。
她找到打扫卫生的阿姨,问她从哪里捡到手机的。
阿姨说是茶水间。
谷妙语心下明了了一些事。她今天没有去过茶水间。
她用手机给小亚拨了个电话,问小亚知道不知道,二部有没有谁和史晋合作过项目。
小亚说了个名字,袁伊。真是巧,就是刚刚那个抱着材料洒一地的设计师。
小亚问谷妙语问这个干什么。
谷妙语说:“没什么,确定一些事情,谢谢你小亚。”
她到二部门口晃荡了一圈。那设计师还没走,看到她就对她笑,说谢谢她下午的帮忙。
谷妙语记着邵远教过她的话。别人笑,她也要笑。别人脸皮厚心黑,她要四两拨千斤去治她的脸厚心黑。
于是她也笑:“别客气,大家都是同事。不过我今天好险,差点被诬陷得后面和你做不成同事。”
那设计师笑得热情善良:“不会的,你人这么好,你看现在不是真相大白了。”
谷妙语笑:“是啊,真相大白了,挺好的。就是不知道是谁把我手机屏幕搞碎了。”她低头看手机屏幕。
那同事凑上来说:“没有吧,你手机屏幕没碎吧?”
谷妙语抬头,眼神犀利:“你怎么知道我手机屏幕没碎呢?”
那同事愣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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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妙语笑着告诉那同事:“其实我从后勤那里查过茶水间的摄像头录像了,你把我手机放那的。”
她没查,但她知道,自己现在去查,一查一个准。
“袁伊,”她叫那同事的名字,“这次算了,你没彻底把我手机砸了,事后又想办法让它回到我手里,说明你可能也是受了谁的胁迫了,不得不这么做。以后别再干这样的事。做个不亏心的设计师不用提心吊胆。你看你提心吊胆的,我用手机屏幕碎了一诈,你就露陷了。”
“今天的事我不会和别人说,你也不用放在心上,我们都忘掉吧。”
她说完笑一笑,转身走了。转身之前看到袁伊快哭出来的样子。
她想也许袁伊和史晋一起做装修的时候,没抵住诱惑,赚了点外快,这点外快成了今天史晋胁迫她的把柄,他让她“想办法拦住谷妙语、想办法搞掉她的手机,砸了扔了都行”。
袁伊做的事,差点让她今天没办法翻身。她说不气不怨是不可能的。但之前做高大哥他们五单团购的时候,邵远教过她。能施恩的时候就对人施恩,以后他会对你感恩戴德肝脑涂地的。
所以她今天选择不追究,她选择施恩。
回到办公室,屋子里已经一个人都没有。窗外天色在从灰黑向着纯黑过渡。她坐在办公椅里,人静静的,思绪却如激流,冲撞在她脑子里。
似乎不知不觉间,她从邵远那里学会了好多好多东西。
那个比她还小了三岁的男孩子,居然是他让她在职场上得到了质变。
坐了一下,想了一会,她打电话给潘俊年。
电话一通,她开门见山:“那个优盘,是你寄的吧?视频也是你的录的吧?谢谢你。”
她的手机还是那么漏音,潘俊年的回答钻出她的听筒,响在静谧的办公室里。
“你别这么说,我其实觉得我有点担不起这声谢。”
谷妙语无声笑了。她知道他为什么说他有点当不起这声谢。
“为什么做好事不留名啊?我们这里实名举报有嘉奖的。”她笑着问。
潘俊年说:“我说我预感到你会提出升我做工长,你会不会觉得我有点狂妄?但我确实预感你会提出升我做工长,如果我不匿名,露脸表示视频是我录的我寄的,这样就会搞得像我提前和你联合起来要搞掉史晋一样,反而不好了。”
谷妙语听到这点点头。她刚刚在脑子里把整件事从头又过了一遍。潘俊年说的和她想到的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