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宿舍,周书奇也在,他正在哗啦哗啦地翻法律条款整理资料。
邵远从桌面拿起一个苹果,放在鼻下闻。
心里那种瘀滞堵塞的感觉渐渐被苹果的香气疏通了。
他看着翻材料翻到头大的周书奇,随口问:“在律所实习很忙?”
周书奇点头:“可不,我都顾不上骚扰我美丽的楚学姐和她打屁了。我今天下午好不容易抽空给她打通电话,刚聊没两句和她合作那个券商的保代就开始吼她,吼得我都心疼!啊我的学姐,我的白月光!”
邵远挑一挑眉,问他:“你是真喜欢你学姐,还是撩闲?”
周书奇把笔往资料上一摔:“怎么说话呢?我当然是真喜欢我学姐!要不我能削尖了脑袋非拱进她工作的律所实习么。但是可惜啊,我以为我到了她的律所,就能制造出很多和她花前月下的机会,结果可真他妈失策,学姐她到IPO项目上去了。”
邵远随口问了句:“什么公司啊?”
周书奇说:“嘉乐远装饰公司,一个准备上市的公司。”
邵远笑一笑。
“那你学姐对你什么态度?”他问周书奇。
周书奇唉声连天:“唉!她嫌我小,说我俩不合适,唉!我恨我生迟啊!!!”
邵远讥讽他:“你为什么就喜欢比自己大的女人呢?缺母爱?”
周书奇非常地不乐意,拍着桌子和邵远叫板:“你笑话我是吧?行,我歃血诅咒你这辈子一定栽在姐弟恋上!”
-------
下班前谷妙语问邵远明天和她一起去陶大爷家的别墅吗,邵远说不去了,他要去找老师改毕业论文。
谷妙语觉得这是正事,邵远去办正事比安抚作大爷要要紧。
直到挤上了地铁,谷妙语才后反劲地通过邵远改毕业论文的事回味出那么一丢丢的伤感。
他改论文,答辩,毕业,出国。这条时间线无声向前推进着,推到顶点时他就离开了。
或者其实推不倒顶点时,他就得离开了。
她和他认识得那么乌龙,后来的相处也不甚愉快,可是到了今天,她居然在预演他将离别时有了不舍的情绪。
甚至之前和他有多不愉快,分别后她就将会反转出十倍相反的情绪去不舍。反差感是一种有魔力的东西,似乎由始至终欣赏一个人,比不过从讨厌到欣赏一个人的感情来得刺激强烈。
谷妙语挤在地铁里,给两个陌生人当夹心一路夹回了家。
回到家时她想和楚千淼分享一下圆满解决陶氏父子问题的喜悦。可一到家她就看到客厅里一地的纸巾团。沙发上楚千淼一边捧着电脑打字一边抽搭着。
她惊呆了。
楚千淼一年能哭一次都很了不得,哭的那一次,出水量也低得可怜,能把面巾纸洇湿一个角都费劲。
所以眼前满地擦鼻涕眼泪的面巾纸,在谷妙语看来简直是旷世难见的奇景。
她赶紧把包一摘随便一撇,人冲向沙发,挤在楚千淼身边,气势汹汹:“告诉我,谁欺负你了?我找他拼命去!”
楚千淼使劲一抽鼻子。谷妙语真担心她把鼻涕给抽回去吃了……
楚千淼抽完鼻子,带着浓浓的鼻音,说:“算了,是我自己学艺不精,被他骂活该,反正你这身板也打不过他,别去送命了。”
谷妙语不服:“你告诉我,是不是那个叫任炎的王八蛋欺负你?他又不是你上司,他凭什么骂你?不行,你把他手机号告诉我,我非和他说道说道不可!”
楚千淼又使劲一抽鼻子,谷妙语又跟着一担心。
“算了,怪我自己。开中介协调会之前,周书奇给我打电话,我跟他扯了两句淡,就那会任炎冲过去问我材料都准备齐全了吗,确认过了吗,我说确认过了,没问题。结果我尽调的时候漏掉了拟上市公司的两个商标,这两个字商标存在一些法律瑕疵,开会的时候任炎提出来了,我没反应过来,被拟上市公司董事长当场质疑了我们中介机构的工作能力。”
开完会任炎就冷脸厉声地训她,上班时间别只顾着和男人打电话插科打诨,上班时间是用来上班的。
谁训她她都不怕,都抵挡得住。但任炎不行,她扛不住。
谷妙语咂舌:“当场?这董事长有点可怕啊……都不给面子的。淼淼我好同情你,摊上这么难相处的人。淼淼不哭了哦,我帮你骂任炎出气!”
“谷子你搞清楚,我哭是因为我觉得连累了其他人,我觉得内疚,”楚千淼又使劲一抽鼻子,“跟任炎骂我没关系!”
谷妙语看着楚千淼的脸,很艰难地让自己尽量挤出相信的表情。
但失败了。
“你可拉倒吧,瞎白话也分个对象啊,我从小跟你用一个尿壶长大的,你因为什么哭我会不知道?你内疚的时候只会揪头发,哪会哭啊,你只有伤心的时候会哭。我想想你上回这么哭是什么时候来着?啊,你上大学时你暗恋那个学长出国,你打电话跟我哭过来着,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
说到这谷妙语忽然一脸兴奋:“淼淼,说起来这是你第二次为男人哭吧?所以这是不是意味着学长在你心里翻篇了?”
楚千淼转头用她哭红的樱桃眼瞪着谷妙语,两秒钟后她狠狠一抽鼻子。
“你再多说一句我就去厨房拿菜刀。”
说完又一抽鼻子。
谷妙语忍了又忍,实在是忍不住了。
“你就把我剁成饺子馅这句话我也要说!三千水我求你了,把鼻涕擤出来,别老往回抽了行不行!一不小心抽过油了吃进去,你不恶心还不怕我恶心!!!”
-------
谷妙语第二天一早就赶去了陶大爷的别墅。
陶大爷问谷妙语:“小邵呢?”
谷妙语说:“他有事,今天不过来了。”
陶大爷点点头:“唉,得剩下了。”
谷妙语问:“大爷,什么剩下了?”
陶大爷没理她,自顾自又开始发问:“吃早饭了吗?”
谷妙语说:“路上买了俩油条,还没来得及吃。”
陶大爷一脸高兴:“巧了,我最爱吃油条!”
然后他就把谷妙语路上买的俩油条给抢了。
谷妙语:“……”
陶大爷一边用牙拽着油条往两半抻,一边把谷妙语往一楼餐厅里带:“咱爷俩换着吃,我吃你早餐,你吃我早餐!”
谷妙语一进餐厅就惊呆了。
陶大爷差不多搞了个满汉全席阵容的早餐。
她忽然明白刚刚他说“得剩下了”是什么意思。她一个人撑死也吃不完这么一桌子早餐。
谷妙语心里有点发热,问陶大爷:“这么多东西您做了多久啊?”
陶大爷香滋滋地咬着油条,邀功似的说:“早上四点半我就起来开始弄了!”
谷妙语看着一桌子的大碗小碗大盏小盏,忽然就有点难受。
这老爷子平时得是寂寞空虚成什么样了,于是对于她和邵远两个外人,他都愿意费这么大功夫做早饭。
陶星宇为什么不多陪陪他呢?
谷妙语吸吸微微发酸的鼻子根,吸走那点莫名感伤感动的情绪,说:“大爷,那我可就不客气,坐下吃了?”
陶大爷美滋滋地啃着干巴油条,说:“别客气别客气,吃完你刷碗。”
谷妙语:“……”
她看着一桌子的碗盏碟子,恳求陶大爷:“大爷,我明天路上买四根油条,咱爷俩一起啃油条吧,求您别做饭了!”她一点都不想刷碗!!!
*
吃过早饭,谷妙语拍着吃圆了的肚子展开地毯式测量。
她挨个屋子地看,研究,思考,应该用什么样的软装去中和现有的硬装,既能让空间和谐,不破坏原有的美感,又能增添实用性和温暖氛围。
走到二楼书房的时候,她在桌上看到一张设计图。
那应该是一整套设计图中的一个局部部分。
谷妙语一看就知道,那是陶星宇的设计。
她简直有点爱不释手,端着设计图一个细节一个细节地看。
陶星宇的设计看似简约,其实是把许多繁复细节深藏在简约里,他这份化繁为简的功力,没有天赋光靠努力是做不到的。
谷妙语看着陶星宇的设计图,一边研究一边思考。她觉得陶星宇的风格除了化繁为简的简约之外,还倾向于高端建筑,风格整体呈现雍容华丽的走向。
不像她搞居民家装的,亲民实惠温暖实用是主打风格。
谷妙语正看着设计图,听到陶大爷在楼下喊自己。
“小谷,大爷给你洗草莓了,下楼吃喂!”
谷妙语喉咙一热,吃进胃里那些根本还没有消化的早餐差点热涨涨地从嗓子眼拱出来。
她把设计图放回桌面上,转身下楼。
“大爷,求您了,别喂了,再吃我就死了!咱还是研究软装吧!”她对陶大爷哀求。
陶大爷拿塑料袋把洗好的草莓一兜。
“那行,等你走的时候,打包带走!这都是你大爷我一早去早市一个一个仔细挑的,差点给卖草莓的小贩挑急眼!你吃吧,准保甜。”
谷妙语感动得热泪盈眶的:“大爷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陶大爷忽然有点沧桑。
“想诱拐你没事多来陪陪我呗。”
*
谷妙语第二天买了四根油条赶往陶大爷的别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