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大家都向她看过来。她真想掐死贺嫣然,她让她这么丢脸。
随后人群好像分开一条缝。
陶星宇从那条人群分开的缝隙里走出来,走向她。
走到她面前,他蹲下,对她伸出一只手,问:“没摔坏吧?能站起来吗?”
那么近的距离看他,他真是英俊得一塌糊涂。他脸上有着关心,声音和煦又动人。
那一刻她觉得是有天神降临在自己面前。
她把手搭进陶星宇递过来的手掌心的一瞬间,她心跳猛然加快,简直要从点到点的节拍快成一条线。她想给贺嫣然送一面锦旗了,谢谢她,没有她的使绊子,自己怎么摸得到男神的手呢哈哈哈。
她被陶星宇扶着站起来,下意识地说没事没事。说完她就后悔了。
她为什么要说没事呢?她应该直接晕倒在他怀里才对啊,然后被他公主抱到随便哪去都行,医生要是来得慢,她希望他能直接给自己上人工呼吸。
她在心里抽了自己一嘴巴。叫你嘴快。
已经失去一个机会,她不能再失去下一个。她赶在陶星宇站回人群之间以前,赶紧提出一个问题。
那是她一直都缺少点底气去面对的问题。
她问陶星宇:“陶老师,您说全国好大学那么多,像我们十八流院校毕业的学生,假如到北京到上海这样的一线大城市去,能立住脚吗,能混出名堂吗?”
楚千淼一直怂恿她毕业之后就到北京去,她们俩好继续合体作天作地。
但她没勇气,她怕渺小的自己一到北京就被淹死在人才的大海洋里。
现在她想问问,北京来的陶星宇,他怎么看这个问题。
她到现在都能记住当时陶星宇每一丝每一毫的表情变化,他那天的样子好像已经刻在她脑子里了。
他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他不敷衍别人向他提出的每一个问题。
然后他微笑起来,是很真诚很和煦的笑容。
他告诉她说:“为什么不能呢?可能现在社会上很多人很多企业对院校是有一二三等之分,但对人才的能力他们却是一视同仁的。只要你有能力,走到哪里你都能立住脚、混出名堂。”
谷妙语听得很认真。她认同陶星宇的话,但她不确定自己是否有能力。
她脸上所展现的疑惑应该是抵达到了陶星宇的眼睛里。
于是陶星宇极有耐心地又换了种说法鼓励她。
他笑着告诉她:“这么说吧,如果你们学校毕业的学生都找不着工作混不好,那为什么你们学校到现在还没有倒闭?还在招生?还在向社会上输送毕业生?所以关键不在学校,在你个人。加油啊,同学。”
她晕眩在他的笑容和鼓励里。
她想他这个人怎么那么好、那么暖、那么有耐心。
她递出她随身带着的本子想请陶星宇给自己签句话。
贺嫣然在那边人群里带着节奏领着同学们叫:陶老师我们也有问题还没问完,您快回来啊!
谷妙语有点面红耳赤,不知道还要不要让陶星宇给自己签字了。
导员在赶过去维持秩序,让大家都别慌,说:陶老师今天雨露均沾啊见者有份,不回答完你们的问题我不带他去食堂,大家放心放心,挨个来不着急哈。
贺嫣然娇气地嘟囔着不满,说导员你就偏心向着谷妙语。
谷妙语真想过去踹她两脚啊。
后来陶星宇笑着接过本子,从他自己的衣服口袋里拿出一支笔,给她写了一句话。
“你笑对人生,人生也会笑对你。”
他还本子的时候对她说:“这是我的座右铭,送给你共勉。”
她捧着本子像捧了万两黄金在怀里,压得心重重地跳,把血都压到脑袋上去了。
她夹在本子里的一张设计图掉在了地上。
陶星宇居然没架子地弯腰帮她捡起来了。
她简直有点受宠若惊。
陶星宇没急着把图还给她。他端着图看了看,然后抬头问她:“你自己画的?”
她点头,说是的。心里有点惴惴的,怕自己乱画的东西在行家面前漏了拙,丢人现眼。
可是陶星宇看完居然有点赞赏的样子。
他对她点点头,说:“你的设计图画得很有灵气,对细节把控得非常不错,整体风格也很温暖人性化。”他把她那张设计图摊开在她手里的本子上,指着图中某个位置,说,“但是这里,有点太强调细节,反而变得繁琐。有时候设计讲的是化繁为简,越简单越显功力。”
最后他把图还给她,对她说:“你有吃设计这口饭的天赋,欢迎毕业之后来北京闯一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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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妙语一边滋溜着小酒,一边给邵远讲着属于她和陶星宇的青春童话。
不知道是酒的原因,还是荷尔蒙的原因,她的脸越来越红,眼睛却越来越亮。
她举着酒盅,侧偏着头,视线微扬,看着不知道哪里的一片虚空,一脸梦幻美好地告诉邵远:“他说我有灵气,说我对细节把控不错,说我风格温暖人性化,说我有吃设计这口饭的天赋!”
邵远揉着额角,一脸的有点脑袋疼的神情。
“知道了知道了,这段话你已经讲了三遍了。”
谷妙语正过头来,有点疑惑有点懵:“我讲三遍了吗?”她拍拍脸,笑了,“哎呀美好的事情,谁不愿意多说几遍呀你说是不是!”
邵远冷眼看着她那副傻样子,很想和她开场辩论会。论题就是:你自认为美好的事情应不应该一连对别人讲三遍荼毒别人的听力神经。
谷妙语滋溜了一口小酒,说:“他最后还让我坚持下去,说到一线城市发展,路或许会难走,但只要坚持下去就总有一天能从小路辅路走上大路主路!”
她放下酒杯,几乎有点邀功似的,问邵远:“这句是新内容吧?我总没又说过三遍了吧?”
邵远看着她那脸求认同的表情,脑袋不疼也疼了。
他撇嘴笑一笑,不太捧场地捧个场。
“这位大叔也真够能讲鸡汤的,这点和你倒是挺配。”
谷妙语兴奋地“咦”了一声。
邵远问怎么了。
谷妙语美滋滋地说:“你叫他大叔,那我以后不就是你大婶儿了。”
邵远很想对谷妙语说一句:你给我出去。我没有你这么缺心眼的婶子。
谷妙语美滋滋的表情很快被唏嘘感慨替换。
邵远觉得别人脸上的表情都是依附脸的主人存在的,表情本身都是死的。但谷妙语的表情却是活的,好像脱离了她也独自有生命一样的鲜活。
他看着她的一嗔一喜、一叹一惊,觉得自己的情绪也在随着它们受影响受蛊动。
母亲说过,能够轻易感染别人情绪的人,最适合做领导者。他想象着这位小姐姐如果有一天做了领导者,那该会是一副什么样子。
他问有点唏嘘感慨的谷妙语,你又叹什么气呢。
谷妙语说:“我感叹啊。我受了陶星宇的鼓励,大学毕业直接杀来了北京。可是我来了这里才发现,人生啊,不是光有鸡汤就能支撑你活下去的,它还是得炖炖你的骨头熬熬你的肉才行。”
她告诉邵远:“我到了北京,学校不好,把名字讲出去,很多人连听都没听过,因此工作找得很辛苦。等好不容易找到了,我还老因为眼睛里容不下沙子被辞退。眼下这家砺行装饰,算是我干得时间最长的一家公司了。我知道,虽然秦经理又怂又面,但有时候他对我还是挺好的。我知道的,我都知道。”
邵远听着谷妙语后面的喃喃自语,有点跟着她一起感慨。
原来不只秦经理什么都知道。她也是什么都知道的。
知道不用说破,各自做各自该做且能做的事,坚守各自想要坚守的阵营和平衡,让这家看上去也充满行业黑洞的公司,其实有了那么一点可取之处。
他最后给谷妙语的故事做了总结。
“你这算不上安徒生童话,安徒生童话其实在童话故事背后都有教育意义。你这个和陶星宇的相遇,我实在提炼不出来什么教育意义,充其量就是两句站不住脚的鸡汤。”
不知道为什么,他特别想反驳谷妙语这段自定义为童话的经历。她给她和陶星宇的那场相遇全程使劲加滤镜,加得画面都朦胧模糊了,可不就显出童话意境了么。
可其实不就那么回事。
对他的结论,谷妙语非常不服气:“哪两句鸡汤?怎么就站不住脚了!你说我可以,说我鸡汤谷的鸡汤不鸡汤就不行!”
邵远来了杠劲儿,憋着一股劲要打破谷妙语的童话。
“首先,你笑对人生,人生就会笑对你,这就是一句屁话。人生凭什么要笑对你?你对我笑我都不一定回给你一个笑,你要求人生回给你一个笑?不好意思人生太忙,而你想太多了。”
谷妙语被噎在那,表情像有只苍蝇堵在嗓子眼儿似的。
邵远把心一横,继续杠,不杠到童话滤镜消失不过瘾:“其次,路难走,你坚持也不一定有用,也不一定能从小路辅路走上大路主路。比如说,有的人不适合唱歌,却非要当歌星,这种情况下,坚持对他而言那就意味着悲剧。”
谷妙语又被噎了一下,两只苍蝇堵在她嗓子眼儿了。
她的包一直是邵远帮她背的,此刻包就挂在邵远座位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