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远吃着外卖,忽然抬头问:“我是不是很快就要被你带着一起失业了。”
谷妙语呵呵一声:“别着急啊,这不是还没到12月31号呢吗。有人急着找工作,可没见谁还急着失业的。”
邵远点点头:“嗯,你都不急,我急死也没用。”
谷妙语感觉自己抓到一个奚落他的机会:“小朋友,你别把自己类比成太监啊。”
邵远:“……”
皇帝不急太监急……?
他一副不大再想理谷妙语的样子,低头吃饭。
谷妙语不管他,自顾自对他说:“但话说回来,拉单子的事不是你这个销售应该做的吗?”
邵远面无表情点点头:“那行,我去拉单子。但假如我拉到单子,请你想办法留住单子签下它。你说过怎么留住单子是你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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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下午时,谷妙语和邵辰打电话过程中遇到了一点状况。有些特别情绪化的业主表示:你们五分钟前刚刚打过电话,我已经不堪其扰把号码拉黑了,怎么,又换一个号码继续打?我挖过你们公司老板的祖坟吗,你们这么没完没了的骚扰?告诉你们老子就是住毛坯房也特么不选你家装修!
也有几个有装修意向的业主表示:砺行装饰是吧?你们刚才已经有人给我打过电话了呀,都已经约好了这周末我过去你们门店谈一谈了呀,你们怎么又打电话过来了,什么情况呀这是?
谷妙语赶紧问对方:不好意思,请问刚才和您联系的人姓什么呀?
对方回答:她说她姓涂,是你们门店的首席设计师。怎么,有什么不对劲吗?途设计师不是你们公司的?
谷妙语强压着一股憋闷劲儿,笑着说:没有什么不对劲,途设计师确实是我们公司的设计师。
挂断电话,谷妙语看到邵远抬头向自己望过来。
她知道他应该是有话想问。
“问吧。”
邵远推推眼镜,说:“秦经理在把通讯录发给各个组打电话之前,没有划分一下哪个组负责哪些业主吗?”
谷妙语抓起话筒:“真巧,我也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她在座机上飞快按了秦经理的分机号。
“经理,您除了给我通讯录让我打电话,也给别的组了吗?……哦,也给晓蓉了啊?那您跟她说让她来找我划分一下各自负责的范围了吗?……哦,行吧。”
谷妙语满脸刻着“我还能说什么”的表情挂断电话,抬手烦躁地搓头顶。丸子头被她搓得像丸子漏了馅。
邵远问她:“秦经理怎么说?”
谷妙语顶着漏了馅的丸子回答他:“他说他忘了说划分范围这事了。”
她看到邵远脸上出现了一种奇怪的表情。她知道他还有问题想问。
“想问什么继续问。”
邵远顺势又发问。
“我只是在奇怪,公司职能混乱管理也混乱,为什么没倒闭不说,收益竟然还不错。”
“呵呵,”谷妙语干笑了一声,“这个问题我也想过很多次了,这是为什么呢?后来我明白了,因为大家都会变通呀。”
邵远皱起眉,又松开。
他摘下眼镜,揉揉眉心,揉散夹在眉心间的一点被“变通”两个字影射到的不痛快。
随后他抬起眼,用他毛茸茸的眼睛看着谷妙语,说:“你要不要去和涂设计师划定一下各自负责的业主范围?也省得我们做无用功了。”
谷妙语当然知道她应该去和涂晓蓉沟通一下——这还用你个毛头小子教?
而她一时没动,是因为她有预感。涂晓蓉不会配合她的,她得先做好情况会变到最坏的心理建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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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妙语在小会议室里找到了涂晓蓉以及她们那组的人。
果然涂晓蓉给她的回复饱含着装疯卖傻的不配合:还划什么范围啊,我这组都快把电话打完一遍了。怎么,妙语你也在联系这些业主吗?哎哟,早知道我就换个楼盘盯了!不过你那边反响怎么样?我这约到好几个客户呢!
谷妙语对不起她的名字,她妙语不起来了,她很无语。
遇到这种到处干着和你撕破脸的事儿却偏偏不和你撕破脸的人,也真是老天爷赏给人历练的一道劫了。
谷妙语回到自己的位子后,把涂晓蓉已经快打完一遍电话的事情告诉了邵远。
邵远问:“那我们还有必要继续打吗?”
谷妙语看看通讯录,只剩下一页了。
“打!”她语气坚定得几乎有点发狠,“闲着也是闲着,碰碰运气吧!”
邵远于是坚持把那一页纸打到完。过程中充满艰辛,一路都是“你们刚刚不是打过电话了吗,烦不烦啊”的斥责声。
邵远到后面把眼镜都摘下来了。
谷妙语眼神好,她看到邵远整根鼻子上都有了一层薄汗。谷妙语明白了,眼镜架在那层薄汗上停不住,一直在打滑。
她想这位青少年他出人一等的优越感,这回想必是得到很好的治疗了。
再有自信,想告诉人家“我不是坏人,我有能力和热心帮您设计好您的家”又如何?对方连说话的机会都不给你。于是你的自信只能憋在你自己肚子里,随着一声声呵斥被憋散熬光。
通讯录上还剩最后几个人名了。
谷妙语有点于心不忍,对邵远说:“算了,剩下这个几个我来打吧。”
“不用了,还是我来吧。做人做事还是应该有始有终的。”
邵远这样回答她。
谷妙语点点头。那一刻她想这青少年身上有一点东西倒和她有点像。他们对认准要做的事,都很坚持。
奇迹发生在倒数第二通电话里。
那通电话是一位姓吴的老阿姨接的,她说邵远的声音和她小儿子特别像,出于这点先天条件,邵远陪着吴阿姨聊了好半天,把吴阿姨聊得很开心。
谷妙语一度都有点担心聊嗨了的邵远会喊声妈出来。
通话尾声邵远问吴阿姨有没有装修意向。
吴阿姨说:“阿姨把所有积蓄都用来买房子了,装修恐怕得借钱。本来阿姨是犹豫的,你们公司的人之前也给我打了电话,我说我考虑考虑。可是你陪阿姨聊了这么半天,阿姨想别让你白聊才好。这样吧,阿姨明天就过去你那里看看!”
邵远挂断电话的时候,谷妙语分明从他眼中看到了一种如释重负后的活力回升。
她忽然有那么一点心酸地想,这不就是刚入行时的她自己吗。
付出的努力和真心哪怕得到一丝丝的回馈,都觉得无上满足。
她听到邵远对她说:“单子我给你拉来了,你想办法留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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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吴阿姨如约来了店里。那是位质朴到令人心疼的阿姨,拎着免费赠送的购物袋,穿着款式过时的棉衣,那棉衣连羽绒服不是。
可以想见,老人如何省吃俭用一辈子,只为有生之年在北京为儿孙买下一套房。
谷妙语一看到这样的老人就心酸。她怀着这股心酸,在给吴阿姨算报价的时候,竭尽所能把一切折扣都打到了最低,甚至连自己那份设计费都不要了。
然而吴阿姨还是表示,价格有点贵了,她负担不起,恐怕还是要借钱装修才行。
吴阿姨告诉谷妙语,自己回家后再考虑考虑,第二天再给她回信。
到了第二天,吴阿姨打电话给谷妙语时,语气有一些冷淡。她的冷淡叫谷妙语有点不明所以。
吴阿姨说:“谷设计师,非常抱歉,我想我还是不找您装了吧。”
谷妙语连忙问:“阿姨,您是对设计不满意,还是对价格有想法?”
吴阿姨说:“你给我的报价还是有点高,我有点负担不起,所以我还是再看看其他的吧。”
虽然体谅吴阿姨的难处,但谷妙语自己也有点为难:“阿姨,给您选的所有材料我都是按最低最低的价格给您算的了,我连设计费都给您免了。我敢跟您打包票,您出去到任何一家装修公司,假如他们的报价比我还低,他们一定是有问题的!不是增项了就是偷工减料了!”
吴阿姨停顿了一下,叹了口气说:“算了,我直接敞开了说吧。我没有去考虑别的装修公司,我是听了你们公司另外一位设计师的报价,同样的材料她给我的报价比你给我的低了两万多。谷设计师我体谅你报价高也是为了赚钱糊口,我不怪你,那你也体谅我这个老人家真的没什么钱,别怪我最后没选你选了你们公司其他的设计师!”
谷妙语一听脑子里就开始嗡嗡叫。
“阿姨,您说的比我报价低的设计师,姓涂对吗?”
吴阿姨给予了肯定答复。
谷妙语想提刀砍人的心都有了。
她对吴阿姨说:“阿姨,您相信我,比我这个报价低真的是有问题的,到最后您只会花更多的钱!”
吴阿姨缓了两秒钟,语重心长地告诉谷妙语:“小谷啊,阿姨其实挺喜欢你的,但你这么说公司其他同事有问题,有点不太好。阿姨已经跟涂设计师交了定金,这回咱们就互相都体谅一下对方,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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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妙语实在忍不住了,找到涂晓蓉,直接问她:“你是又撬了我一单吗?”
涂晓蓉一副惊讶的样子:“妙语,你说什么呢?大家不都是凭本事签单么,怎么能说谁撬谁这么难听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