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三天,秦深每天都是这样喊她起床的,意思等同于“饭好了,起来吃饭”。
何有时不用接, 挂掉电话,出了卧室就看到秦深坐在沙发上, 手里翻着本财经杂志。
听到动静, 抬眼望过来, 说了声“早”。
“你……”何有时瞠目结舌:“哪来的钥匙?”
“身为房东,难道我不应该留把备用钥匙?”秦深笑着反问。
他脸不红心不跳, 就把偷开房门轻描淡写一言带过去了, 身上深色格子的加绒衬衫笔挺, 更显他表情正经。
何有时把惊讶咽回肚子,又好奇:“既然有备用钥匙,那前几天怎么没进来?”
“前几天怕你认生,耐着性子等了两天。”
其实不光怕她认生,也怕她不高兴。这两天来摸透了她的脾气,确定了她对自己的心思,秦深立马得寸进尺。
何有时被他的厚脸皮惊住了。
但她家里没什么隐私,秦深又是穿戴整齐地坐在客厅,压根没去碰卧室的门,分寸把握得清楚。何有时也不生气,乖乖坐过去吃早饭了。
连着一礼拜,秦深每天都感慨,“住在对门”真是让感情升温的最佳捷径了。
他不光可以在大清早拿着备用钥匙去开门,牵着胖橘出去溜达,回来后做好早饭喊她起床,还能有幸欣赏到有时睡眼惺忪的样子,头发乱糟糟的样子,起床气犯了对他爱搭不理的样子,顶着黑眼圈敷面膜的样子……
样样都可爱的不得了。
却也不是每次都能这么顺利地喊她起床,有时秦深连着好几个电话打过去,她都不接。再打,索性关机了。
这就是还要睡并且嫌他烦的意思。
被挂了电话秦深也不恼,自己吃完两人份的早餐,心情还挺愉悦。
于他来说,把有时的小脾气一点一点养出来,实在是个享受的过程。
吃完早饭,他给胖橘系上绳,下楼遛猫。
小区里有个宠物寄养店,也兼作宠物看病和美容。前天猫粮快吃完了,胖橘跟着秦深进去过一回,顺便做了个全套马杀鸡,舒服得眼睛发直,连走路都打跌。
此后它就赖上了这个地方,每天挺着脖子往店里走。
一圈子精贵血统里就它一只土猫,偏偏胖橘自己没这个觉悟,招猫逗狗欺负垂耳兔,短短几天就混成了店里一霸,把别的小伙伴欺负得嗷嗷叫。
秦深想拽都拽不走,无奈,只能坐在沙发上看它浪。
胖橘还每天往人家的货架上爬,看见哪个假发哪个帽子顺眼,就叼在嘴里跳到秦深面前。
——这是让他掏钱的意思。
什么粉色版的ladygaga蝴蝶结假发,海盗帽,画风软萌的小天使翅膀,哪个雷人选哪个,它自己给自己搭了好几身新衣服,?N瑟得跟什么似的。
本着爱屋及猫的原则,秦深都默默忍了。
店里不止他一人,周围一圈贵妇都是陪着自家小祖宗来的,看秦深来了两回,就面熟了,笑呵呵跟他唠嗑。
“小帅哥多大了呀?”
秦深:“二十七。”
“哟,这年纪轻轻的可不容易,在哪儿高就呀?”
秦深:“自由职业。”
“噢噢噢,那一定是炒股炒期货的吧,哎呀真好,我老公就喜欢像你这样敢拼敢冒险的青年……以后要是有想法换个地方,考虑看看呀。”
说话间,从包包里掏了一张名片给他递过来。
秦深接过来看了眼,意味深长笑了下:“目前没想法。”
那阿姨也不觉丢面儿,看他这副淡定老成的样子,没有时下年轻人身上常有的轻浮,更添了几分好感。
“爱养猫猫狗狗的都是有爱心的孩子。哎,小伙子结婚了没有呀?”
秦深:“没。”
旁边夫人笑着打岔:“哪能呀,现在的年轻人想法多着呢,早早结婚有什么好的。”
前头说话的阿姨看秦深没反驳,心里有门了,脸上笑容更亲近了些:“阿姨有个侄女,刚读完博,今年二十八……”
“我有女朋友。”秦深转头看着她,“已经同居的那种,感情很好。”
说完他又指了指正踩着一只巴掌大的龟背的胖橘,“这是我女朋友的猫,她爱赖床,只能我带猫出来散散步。”
“她爱赖床”四个字,秦深说得含情脉脉,眼里带笑。
两个阿姨被他噎了下,默默闭上了嘴。
有过这么一茬,秦深之后遛猫再不来这个地方了,任胖橘满地打滚都置之不理。
胖橘气得挠他裤子,秦深也不怕它挠。自打它天天往家里跑,秦深的洁癖更上一层楼,会给猫戴上脚套。
一来为了保暖,冻着了它有时会心疼;二来猫爪子上套着东西,就挠不着人。
没了爪子,胖橘战斗力大打折扣,被秦深一只手镇压,灰头土脸跟着他回家了。
*
尽管做饭技能还停留在煮方便面时能顺便打个鸡蛋的层面,何有时却总想帮着他一起做饭。
秦深得耐着性子教她:“面粉不够……现在又加多了……没搅匀……你真的会煎?小心油溅起来,我去给你找找炒菜手套。”
何有时摆手:“不用呀,我自己煎过饺子的。”
秦深半信半疑,试着相信她的自立能力。结果,何有时刚把裹好粉面的肉块放入锅,就被零星的油点子溅到了手上,条件反射地缩回了手,疼得直嘶气。
“都说了让你别碰!”秦深瞪她,把她推到身后去,自己接手了。
被她拖累,三个菜足足弄了一个钟头,最先出锅的咕噜肉已经凉了,又回锅热了一遍,何有时还喜滋滋的。
正吃着午饭,就接到了妈妈的电话,问她:“明天又周六了,有时你这周回家来不?想吃什么妈给你准备。”
“这周不回去了,有点事。”何有时咬了一口藕夹,抬眸看了秦深一眼,笑意都从她眼睛里溢出来了。
秦深也不知道她在乐什么。
“行吧。”何妈妈有点无奈:“那我跟你爸爸过去看看你,你爸他……”
还没说完,何有时立马想起一件要紧事,忙说:“你们别去原来的屋,上周我搬家了,搬到了附近一个小区,一会儿我把地址抄给你们。”
“何有时!”
何妈妈被她气到了:“搬家这么大的事你也不跟家里说!你自己一人怎么搬,当我和你爸是死人么!要不是我问起,你搬家都不打算跟家里吱一声?”
“不是……”何有时声音有点虚,“就是……就是这边环境更好一点,上周正好有时间,就搬过来了,房东帮我一起搬的……房东人也不错,咳,挺照顾我的……”
她讲着电话,余光看到秦深停了筷子在听,有点脸热,忙把关于房东的话题打住。
何有时费了好大劲才把自家母上哄好,挂了电话就看到秦深在笑。
还慢悠悠地问她:“房东人不错?”
何有时瞟他,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透着点窘。
秦深唇畔笑意更深:“挺照顾你的?”
何有时细声细气地哼了声,不理他,埋头默默扒米饭了。
秦深无声地笑了一会儿,话题转到了别处,“有时,你有没有复健的计划?”
何有时没想到他会这么突然地问这个,笑容僵了一下,却没敷衍他,安安静静喝完汤,她才回:“有想过的。其实我有报名复健中心的。”
“那为什么一直没见你去过?”
何有时放下汤匙,神色认真地给他解释:“复健中心并没有外人想得那么好。能见到的大多是骨折后的复健,去那里的真正的残疾人其实没有几个的。像盲文班,开班需要十个人,听上去不算什么,可连这么十个人都常常凑不齐,凑不齐人就不能成班。”
“再有呢,恢复器材也不是特别专业,很多肢体障碍的辅助设备,比如帮助肌肉恢复的助行机、固定自行车、腿力拉伸一类的运动,我都做不动的。”
何有时想了想,补了句:“倒是做过三个月的针灸和推拿,没什么效果。”
秦深仔细听完,精准得做了个总结:“说了这么多,都是借口。”
遇事先把困难往前摆,将现有的问题无限放大,看成跨不去的坎,再反复自我暗示“我不行”“我做不到”。等走出一步以后,回头再看,才发现都不是个事儿。
“才不是借口。”何有时胆子大了,瞪了他一眼。
秦深被她这一眼瞪得通体舒泰,接着说:“我联系了一家私人复健养生会所,在市郊,复健计划会针对个人来设置,你的顾虑在那里都不算什么,要不要试试?”
何有时用了半分钟消化完这个信息,有点心动:“很专业的那种?”
“很专业,一人一室一导师。”秦深点了头,她又犹豫,拖延症的毛病是彻底改不掉了。
“过完年再去好不好?过年事儿多,冬天也太冷了。明年立春以后怎么样?”
说着话,何有时还给秦深夹了一筷子菜,虾仁冬瓜,是他喜欢的淡味,跟讨好似的。
她如果果断点拒绝,言之凿凿说不要,秦深还得费些心思劝,然此时这腻腻歪歪哼哼唧唧的样子,却是妥妥的撒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