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她把大门一开，拎起杨祎的两箱行礼，就往外丢去。随后，也不管白鹭与赫连清反应，径直回到卧室，“嘭”的一声甩上了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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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台若兮的坚持下，赫连清与白鹭不得不把杨祎带回到了位于沈康路上的老宅。幸而，白枫上了高中之后，忙碌的课业下，选择了住校，他的房间一直都是空着的，杨祎才得以栖身之所。
夜深人静，白鹭在儿童房哄孩子们睡觉，两个男人则挤在客房狭小的阳台上抽烟。
杨祎彼时烟酒不沾，此刻竟也顺着赫连清的指尖抢了一根过去，浅浅吸进肺里几口，便咳得厉害。
赫连清笑。“没事学什么抽寂寞？”
杨祎眼泪都快被呛出来了。“那我又不能喝酒。我要是能喝酒，直想大醉三天。”
“出息。”赫连清不禁失笑，紧接着便反问。“若兮的肚子都快三个月了，你是孩子父亲，还真打算不要？”
杨祎盲眼翻飞得让人揪心，抓起余蒂又狠狠吸了一口。
“你以为就你会不舍得吗？那也是我的骨肉。”
赫连清被他一句话呛的不说话，低头看着手中的青烟一缕一缕升腾。
两人沉默了很久，赫连清才说。
“明天赶紧回去吧。若兮现在孕激素不稳，是最需要人照顾的时候。如果有必要，我可以帮你请个保姆。”
杨祎沉吟着，似乎在思索，突然烟蒂烧手，指尖一抖掉在地上。赫连清想帮他捡起来，狭小的空间，他却弯不下腰。杨祎听着动静，弓着身子在巴掌大的地方，低头摸索了很久……
他把烟蒂捏在手心，缓缓探出一口气。
“赫连，我和你不一样。你是后天的意外损伤，我是先天的基因突变。我一想到我的孩子有万分之一的几率，和我一样一辈子活成个瞎子，连捡个烟头都狼狈得和狗似的。我的心就痛得难受。你不知道，看不见的生活，有多难？”
岂料，赫连清却是一声啐。
“你这是羡慕我每天爬的很开心？”
杨祎一愣，反笑。
“兄弟，也只有你能这么损我。”
赫连清重新点着一颗烟。
“我并不是损你，我只是告诫你，该抓住的就别放手，该珍惜的就别放弃。人生苦短，像我们这种人，该当知足。”
“可是，万一孩子将来也和我一样，看不见怎么办？若兮和我在一起已经很辛苦……”
看着杨祎慌乱的神情，赫连清气不打一处来，真想狠狠给他一拳。
“若兮是给你喂饭了，还是帮你端屎把尿了？她不过是帮你看着点，还能有白鹭辛苦？你好手好脚，只要是熟悉的地方，哪一点不比我强？我连换个灯泡都做不到，晚上翻身还得白鹭帮忙。白鹭挺着肚子照顾我的时候，我每天都想死……”
杨祎吓了一跳，转过身抓住赫连清的胳膊。
“这种想法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你的抑郁症不会又复发了吧？明天和我去诊所做个测评。”
赫连清将杨祎的手拉开。
“扯远了，我好的很，比任何时候都好。只是看不上你这么怂。像若兮和白鹭那样的好女孩儿不多，即便我们自身再优秀，也掩饰不了我们的残疾。残疾虽然不可耻，可在世人眼里就是低人一等。我们能有她们在身边，就应多多顺着她们的心。何况，你们基因检测报告也说几率不大……”
赫连清还想再劝，杨祎却截住了他的话尾，表情变得严肃。
“赫连，你好久没说这种话了，这种'低人一等'的想法从什么时候又开始有的？最近，睡眠状况如何？食量正常吗？你明天务必和我去诊所。”
赫连清一巴掌把他推开。
“我若不是劝你，你以为我会和你一样，成天把这种话挂在嘴边？我就问你，有没有后悔你妈生下你？”
……
赫连清的抑郁症杨祎没把握，他今晚有没有失眠他也无从知晓，可杨祎自己却是一整晚都没能睡着。
回想过往，杨祎的残障始终与赫连清是不同的。他没有经历过从云端跌落的痛苦，他的病情始终是一点点在变化，从近视到视力模糊，再到可以用残存的视力独自外出，最后光感全消，整整十年。
他似乎从未想过结束自己的生命，即便最后一天睁开双眼，再也辨不清白天与黑夜，也只不过轻轻一叹，这一天终于来临。上天似乎是在用这种漫长而循序渐进的方式，打磨他的耐性，一点点让他习惯，恐怕也是对他的一种仁慈。
尽管，他也曾怨天尤人，但这唯独是在面对台若兮的时候。可他也曾不止一次的感谢上天，能让他在自己还能看到的情况下遇到台若兮。12岁初次见面仿佛遥不可及的台若兮，14岁慢慢与他当上朋友的台若兮，16岁开始帮他抄笔记的台若兮，以及18岁在放大镜下模糊的每一个五官都完美无缺的台若兮……
杨祎一夜未睡，可次日清晨却格外神清气爽。
白鹭送他上班后，在诊所里每个人都看到他嘴角上的笑容。
午休的时候，杨祎从诊室里摸索而出，走到前台请求帮助。
“Amy，Crystal，你们中午谁有空，能陪我去买束花？”
新来的Crystal抢先接茬。“杨医生，又要买金丝绒玫瑰，送给老婆大人啊？”
杨祎眯起眼睛，毫不掩饰的露出八颗牙齿。
“没错，金丝绒玫瑰，大红色。我要当爸爸了。”
下班后，杨祎在心中默念着回家的路。最近几年都是台若兮开车接送，他很少自己走回去了。今天，杨祎料想台若兮大概还在气头上，打算自己回去，顺路再给她买个蛋糕作为惊喜。
临到出门前，他还用修长的十指，将自己浑身上下重新整理了一番。推开诊所大门的那一刻，他似乎感到傍晚的阳光都变得暖了起来。
盲杖展开，敲击在地上，玫瑰花香甜腻而醉人，前路可期……
而这时候，他的手机响了。
语音提示：
【女神来电——女神来电——】
杨祎又惊又喜，举起电话，却听到台若兮的声音低哑。
【阿祎，你回来吧。孩子没了。】
第87章 自我与命运
台若兮在杨祎离家那晚见红，次日便再也听不到胎心……
白鹭不知道台若兮和杨祎是怎么度过那段日子的，只知道台若兮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上班，偶尔会来老宅找她喝茶聊天陪孩子，可看着双胞胎的的眼神却有些发直，而大多数情况，她都是足不出户，一反常态的躲在家里养花看鱼。
白鹭从心底担心台若兮，她平静的可怕，除了只字不提孩子的事情，脸上没有半点波澜。反倒是杨祎，在台若兮做清宫手术之前，拉着赫连清在外面吹了一夜江风，害得赫连清病过一阵。
这种情况持续了很久，几个月后的台若兮与杨祎似乎都缓了过来，两人的脸上渐渐重现了往日的笑容。但白鹭与赫连清还是谨小慎微，直到大半年后……
在台若兮生日这一天，杨祎把白鹭的一家子都邀请了过来，白枫与赫连嵘这两小只也来凑热闹，小公寓里重新又热闹了起来。
几个人捧着大包小包的礼物，从门外进来的时候，电视里刚巧正放着广告。
赫连瑜连鞋都没脱，一下子就冲过去，小手指着电视便大叫了起来。
“这是‘欢迎光临女孩儿’，是我妈妈。我妈妈是大明星！”
随着赫连瑜的叫声，众人转过视线，只见屏幕上一个穿着餐馆制服，笑容娇俏的女孩儿，正拉开门甜甜的对着荧屏外的大家说着“欢迎光临”。正是白鹭。
白鹭有些羞怯，伸手敲了敲他的鼻子。
“别瞎说。”
赫连瑜不愿意的小嘴嘟起，台若兮则上前把他揽入怀中。
“看你这当妈的？诚实也有错吗？”
杨祎则在后面抻着脖子凑热闹。
“连我这个只能听电视的都知道白鹭现在火了，这广告放了半年都不下档。‘欢迎光临’四个字，简直绕梁三日，经久不衰啊。”
杨祎说话拿腔拿调，大有一副调侃的意思。他眯着眼睛继续说。
“我们诊所的小姑娘还偷偷让我帮她们要白鹭的微信呢。你说，当初我和小兮也是不兑付，要不是赫连先下手为强，搞不好……”
杨祎开玩笑不着调，偏偏眼睛不中用，根本看不见台若兮的眼神足以杀人。而赫连清则直接的多，扶着轮椅便从杨祎的脚背上轧了过去。
杨祎瞬间窜起。“赫连清，你是眼睛也瘫痪了吗？”
台若兮又好气又好笑的推搡杨祎。
“就你贫，说话怎么就没个把门儿的？赶紧给我做饭去。”
杨祎当即盲眼一番，浓眉竖起，做严肃状。
“得令！愿为娘子撸衣袖，甘为娘子作羹汤。”
看他那副贱样，一众人均是失笑。
台若兮则咬着牙把他狠狠的往厨房推。
“滚滚滚，就嘴皮子好使。”
杨祎慢悠悠往厨房里晃。
赫连清则将自己推到白鹭身前，拉过她正在为赫连瑜脱鞋的手。
“让他自己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