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前夕,陆亦曾给杨吱打过一次电话,在得知了寇响的事情之后,她作为一个过来人,告诉杨吱,其实爱情只是生命中很小很小的一件事,当然,你可以难过可以悲伤甚至可以大醉一场,但是绝非现在,你必须振作起来,为了你的母亲,为了你的梦想,也为了你曾经的挣扎与不放弃。
杨吱听进去了陆亦的话,她憋着一股劲儿,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顾,蒙头往前冲,而她也看得出来,她的伙伴们,他们都忍着呢。
高考结束的那一天,踏出考场的那一刻,杨吱总算是全然松懈了下来。
露天啤酒广场,几个伙伴喝得晕晕乎乎,就像是刑满释放的囚犯进行着彻夜狂欢。
唯一清醒的人,只有苏北北。
她嫌弃地看着他们:“你们这帮家伙,喝这么多,是想把自己搞死吗,别以为高考完就万事大吉,选报志愿同样是一场战役,绝对不能放松。”
她身边的裴青眼睛有些红,听了沈星纬转述那日寇响的话,他沉默着,榛色的眸子泛着苦涩,一杯接着一杯酒,把自己往死里灌。
Caesar这个名字,是他们一路追寻的信仰,是长久以来固执坚持的希望与曙光。
现在,从寇响口中说出来,从今往后,Caesar不复存在。
怎么可能不难过,怎么可能不想要大醉一场。
苏北北心疼地拍着他的肩膀,裴青抱了苏北北一下,就是那种把她狠狠往自己胸膛猛撞的抱法,苏北北感觉自己脑袋被撞得天旋地转,但那是裴青第一次抱她,那种天旋地转的感觉里还参杂着某种兴奋的眩晕,周遭都冒起了小星星。
她用力地回抱了他,然后轻轻拍着他的肩膀,安慰他不要难过,兄弟如衣服,只有老婆才是亲老婆。
杨吱推搡着苏北北,一直在笑话她,什么老婆才是亲老婆啊,你还能不能要点脸了。
苏北北抱着裴青,用眼神威胁杨吱,让她别坏她好事。
于是杨吱转过身,对身边的时绪说,说她理解寇响,真的,特别特别理解,就算是她自己都没有办法原谅自己,是她最后的那一通电话,让寇琛出了事。
她真的理解他,太理解了。
“吱儿,你想多了,真的。”时绪亦是醉意朦胧,拍了拍杨吱的肩膀:“我们了解他,他绝对不是怪你,他只是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你,等他想明白了,就会......”
“他说的是永远。”杨吱眼睛里蒙上一层湿润,声音也嘶哑了:“你忘了吗,那天在医院,他说的是永远。”
我永远不会原谅你们。
“行了。”苏北北从椅子边站起来,拽了拽裴青,又拉了拉早已经烂醉如泥的沈星纬:“还要不要活了!裴青,你忘了你说的要考B大的事情吗!现在就给我打起精神来,不准再丧了!回去好好看看B大历年分数线,想想你要选报的专业。”
“还有你,杨吱,不就失个恋,天也塌不下来,你给我振作点!你现在傻了吧唧搁这儿难受,人家可在家里使劲儿学习呢,成绩超过青儿了!傻不傻啊你们!”
杨吱突然抬起头来,将杯中啤酒一饮而尽,然后擦干眼角残余的泪花,吸吸鼻子说:“我妈妈说过,凡事保留三分余地,到最后不至于一无所有,我不难过了,一点都不!”
苏北北疑惑地看着她:“真的不难过了?”
“嗯,振作起来!失去一棵树,我还有一整片森林,有什么好难过的!”
“没错!”苏北北也来劲儿了:“上了大学,优秀的男生一抓一大把,比寇响强上一百倍!”
“陪我干了这杯!”
“干!”苏北北也拿起酒杯,陪她饮尽。
杨吱因为动作幅度太大,失手将筷子打翻在地,她俯下身去捡拾筷子的时候,轻轻打个呵欠,掩了掩那一张红润的樱桃小嘴,手顺势再往眼角一抹,把那一粒不经意窜出来的酸涩眼泪给抹掉了。
不着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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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上同学考得好,班主任孙平当然开心极了,高考结束至放榜的那段时间,整个人都是乐呵呵的,嘴角时常挂着笑,跟个笑口常开笑面佛似的。
关于选填志愿,孙平还有话要讲,在报志愿的前夕,同学们最后一次坐在了教室里,听班主任训话。
孙平依旧是他那一身招牌的红衬衣黑裤,裤脚还挽了几层,黑皮鞋上面露出了一截白白的袜子。他的夏天标配打扮经常被同学们吐槽辣眼睛,然而今天再看到他穿成这个样子,同学们心里头也泛起了依依不舍之感,以后就再也不能聚在教室里,和两三好友一起吐槽孙老师的油腻造型。
不过孙老师虽然其貌不扬,不怎么会打扮自己,但是毫无疑问,他在教学上无可指摘,而且作为班主任,他虽然严厉,对大家要求严格,但是公平对待每一个学生,认真负责,上一次分班的事情他跑了好几次教务处,帮同学们尽力争取。
“要毕业了。”孙老师走上讲台,台下同学们叽叽喳喳的声音迅速小了下来,很快便寂静无声。
孙老师环扫教室,看着教室里这一双双乌黑明亮的大眼睛,加强了语气,感触地说:“要毕业了!”
“在座的你们,大部分已经成年了或者即将成年,你们今天踏出高中校园的大门,变要进入成年人的世界,成年人的世界可不像孩童世界那样美好。当你们将来面对这个世界的种种不公、种种虚假种种残酷的时候,我希望你们能够记住在当时分班的时候,在这个教室里,你们每一个人曾豪情壮志说过的话。”
“不要被这个世界的虚假和丑陋同化,不忘初心啊同学们,不要觉得这个世界上大家都这样做,你们就可以这样做,因为今天的你们是什么样,未来的中国就是什么样,很多事我们无力改变别人,但是我们可以做好自己。”
这一次,孙老师劈头盖脸的一大盆鸡汤,同学们没有再报之以不屑一顾或者讥笑嘲讽。
啪、啪啪...
掌声突兀地响了起来,同学们回头,见鼓掌的人正是徐嘉茂。
叛逆不羁的超级学霸徐嘉茂。
他一双狭长内勾的桃花眼淡淡睨着班主任,一声声地鼓掌,脸上没什么表情,眸子里却涌着波澜。
同学们被他带动着,纷纷鼓掌,一瞬间整个教室掌声如雷,班主任眼睛有些泛红微润,摘下了厚厚的大框眼睛,背过身去偷偷擦掉眼角的泪水,同时说道:“你们...是我执教24年以来,带过的最好,最优秀的一届!”
沈星纬笑了笑:“孙老师,你该不会是对毕业的每一届的毕业生都这么说的吧。”
此言一出,全班爆笑,感伤的愁绪瞬间被驱散了不少。
“好了好了。”班主任压了压手:“我再讲讲选报志愿的事情,高考只是你们的第一场战役,不要以为考完了就万事大吉可以放开玩了,如果志愿没有填报好,影响的是你的一生......”
接下来班主任给同学们详细讲了志愿填报的事情,无非是参考自己的分数,还有兴趣爱好云云。
班会结束的时候,天色已经晚了,杨吱收拾好厚厚一沓志愿选报资料走出教室,路过转角处,寇响正好在水台边洗了手,修长的指尖追着湿漉漉的水珠。
两个人隔着不过三米的距离,杨吱顿住脚步,她看见寇响手臂边侧着一沓资料,同样是各个大学专业的宣传册。
寇响的脚步也忽而顿了两三秒,他目光下敛,却从始至终没有看她。
这半年来两人宛如陌路,杨吱本以为自己早已习惯,也已然释怀,然而此时此刻与他偶然相遇。
她的心蓦然缩紧,呼吸间又疼痛感缓缓漫开。
没有办法释怀,这一辈子,恐怕都没有办法释怀。母亲说保留三分余地,她一分也不剩全部给了他。
“叔叔好些了吗。”她强忍住难受,问道。
寇响摇了摇头,能怎么好,不过吊着一口气罢了。
“肯定会醒过来的。”
“嗯。”
寇响手揣在裤子兜里,朝前迈了两步,身后杨吱突然叫住他,声音略有些颤栗:“对不起。”
脱口而出的瞬间,杨吱便深刻地感受到,对不起,真的是这个世界上最苍白最无力的三个字,但是她欠他这三个字。
“谢谢...”
她继续说:“谢谢你,这一年保护我,也照顾我,让我鼓起勇气面对自己,让我变得更加优秀。”
“还有什么。”寇响平静地问。
“还有...再见。”
寇响的脚步顿住,微微张嘴,却终究什么也没说。几秒之后,他拖沓着步履,缓缓消失在了走廊转角处。
她闭上眼,眼角有泪水溢出,顺着丰盈的脸蛋划下一道晶莹的弧光,夕阳也疏忽间沉了下去。
总算说出来了。
走出这个校园,从今以后,各自安好,再见了。
走廊尽头的玻璃天窗分割了暮色,映出道道昏黄的霞光。
此刻盛夏,空气潮湿而闷热,寇响倚在天窗墙下,缓了好久,才从这阵闷痛里缓过来。
手里的烟盒已经被捏成了变形的褶皱。
谁都没有看到,那个毕业季的下午在高三教学楼走廊尽头,有个男孩拿自己的拳头往大理石的墙上猛砸,伴随着宛如困兽般的低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