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老头终于发现儿子的异样,顺着他的目光一看,顿时讪讪,老幺疼闺女,比儿子还疼,有心想说点什么,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嘉嘉,帮爸爸进来收拾衣服。”许向华喊了一声。
正酝酿着情绪的许清嘉有点懵。
刘红珍也懵了,老四什么意思,要吃独食?
许家全无措地看着他妈。
“那我给妈热热去。”刘红珍站了起来,到了她手里还不是由她做主。
许向华笑容有点冷:“还热着,不麻烦大嫂。”这种刻薄事,除了刘红珍,完全不做他想,扭头朝许家康道:“康子过来下。”
许家康喜滋滋地应了,一手端起自己的碗,另一只手端着许家阳的,筷子拿不了,吆喝:“阳阳拿筷子。”
刘红珍眼窝子冒火:“干啥呢!”
“回屋吃啊!”许家康回答的那叫一个理所当然。
许清嘉绷不住笑了场,这人太好玩了。许向华好歹委婉了下,他倒是就差直接说,回屋吃肉!
刘红珍被噎了个半死,扭头看许老头,这也太欺负人了。
许老头闷头吃饭,只当没听见。
他能当没看见,许家全可不行,驾轻就熟的往地上一躺开始蹬腿,眼泪就来就来:“妈,我要吃肉!”
许向华看都不多看一眼,又不是他儿子,他心疼啥,别人可没见着心疼他女儿。
“他四叔,你看这孩子都哭成这样了。”刘红珍跑过去:“你就给孩子吃……”一抬头撞上许向华冷冰冰的视线,刘红珍心头一紧,愣是吓得没了声。
说实话,她是有些怕这个小叔子的,人生得高高大大,眉毛又黑又浓,平日里笑嘻嘻不觉得,一旦冷起脸,还怪吓人的。
许向华冷冷扫她一眼,领着四个孩子离开。
之所以是四个,那是许家阳没忘记他的小哥哥许家宝,临走把许家宝拉上了。
回到屋里,许向华从袋子里掏出两个保温桶,这是厂里专门发给运输队的,方便跑长途时解决吃饭问题。
许家康、许家宝、许家阳注意力都在里面的肉上。
许清嘉低头酝酿情绪。
“好香啊!”许家阳吸了吸鼻子,由衷赞美,虽然馋得开始流口水了,可许向华没说能吃,他就乖乖的坐在小凳子上,只是那小眼神盯着肉不放。
拿着搪瓷钢饭盒回来的许向华看见小儿子那模样,心里不是滋味。他时不时能带点肉回来,可架不住人多,吃到每人嘴里就只剩下肉沫了。
望着四个孩子面前的薄粥,他就想起刘红珍母子五个面前的干粥。顿时一口气上不得下不去,她可真做的出来,一点都不觉亏心。
许家康每个月有许向军汇回来的二十块钱,加上每年分到的人头粮,就是顿顿吃干的都行。
他三哥许向党夫妻都是勤快人,许向党还有一手好木活,闲暇时帮人打点家具多多少少能换点吃的,只有一个儿子许家宝,根本没负担。
这家里最困难反倒是许向国这个当大队长的,四个在上学的儿子。许家文还是高中,每年学费书本费食宿费就是一笔不小的开支,还时不时要吃营养品补身体,刘红珍又是个好吃懒做的。
老爷子为什么不愿意分家,因为他最喜欢许向国,一旦分家,老大一家就得勒紧裤腰带过日子。
许向华舌尖顶了顶腮帮子,大哥家的确有困难,何况小时候对他也不错。做兄弟的有能力帮一把也是该的,不求感恩戴德,可没那么理所当然,还倒过来欺负人的。
“嘉嘉?”许家康留意到了许清嘉的不对劲。
许向华看过去,只见许清嘉反常的低着头。
“爸爸,”许清嘉抬起头来,眼眶慢慢红了:“大伯娘说我是赔钱货,有口吃的就不错了,还想吃饱,想得美。爸爸,我以后是不是都不能吃饱饭了?”说着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好不可怜,想当年,她也是校话剧团台柱子。
从昨天到现在,刘红珍就没消停过。莫名其妙被扔到这个吃穿都成问题的地方,许清嘉已经够郁闷了,刘红珍还要火上浇油。
长这么大,她就没遇见过刘红珍这么奇葩的人。一想还要跟这个奇葩朝夕相处,三五不时地被膈应下,这种日子她过不来也不想过。
许家阳一看她哭了,登时跟着哭起来:“大伯娘不给姐姐饭吃,是坏人。”
哭得许向华心都揪起来了,连忙一手抱着一个哄。
许清嘉身体一僵,下意识挣了挣,可许向华以为女儿跟他闹脾气,顿时又心疼又愧疚。
“乖,不哭,不哭,再哭就成花脸猫,不漂亮了。”许向华好声好气地哄,“你们放心,爸爸肯定让你们每天都能吃得饱饱的。”
许清嘉抽了抽鼻子,渐渐收了眼泪。
她不哭,许家阳马上也不哭了。
许向华松了一口气,拿毛巾给两个孩子擦了脸,然后添了点菜在搪瓷碗里:“你们吃着,我给奶奶送过去。”
“您吃了吗?”许清嘉哽咽着声音问。
见这时候女儿还不忘关心他,许向华心头泛暖,笑道:“爸爸吃过了。”指指两个保温桶,“别省着,都吃光,晚上爸爸再去买肉。”
许家阳瞬间破涕为笑。
许向华揉揉他脑袋瓜,端着碗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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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回来了?”正在床上吃饭的孙秀花纳闷地看着走进来的许向华。
许向华把碗放在床上的小桌子上:“我明天出差,早点回来收拾东西。”
“这回去哪?去几天?”
“宁波,七八天吧。”许向华笑:“那地方靠海,我给您带海鲜回来吃。”
孙秀花笑眯了眼,放眼三家村,就属她小儿子有本事,什么稀罕货都能淘回来。留意到他带来的肉,孙秀花美滋滋地夹了一块:“今儿这肉做得入味。”
“那您多吃点。”
孙秀花又夹了一块排骨过瘾:“饭都吃完了,吃什么肉,没这么糟践的,留着晚上吃。”
老人家有口肉都惦记着儿孙,许向华知道劝了也没用,遂也没再劝。
许向华掏出一根烟放在鼻子下闻了闻,他烟瘾不大,只烦闷的时候喜欢抽两根:“妈,我跟您商量个事。”
“啥事?”
“我想分家。”
“啥!?”孙秀花愣住了,不敢相信的看着许向华,见他神色认真,不是开玩笑,顿时慌了神:“华子,这好端端的你怎么又提分家了?”三年前他提过一回,差点把老头子气中风。
第7章 第七章
许芬芳出门子第二年,许向华提出分家,把许老头气得脸红脖子粗,差点进了医院,分家一事不了了之。
这两年他都没提过,今天这是怎么了?孙秀花心慌意乱的看着许向华,眉头拧成了疙瘩。
许向华抖了抖烟:“刚才饭桌上,大嫂和阿文四个吃的都是干粥,康子他们碗里半干半湿,嘉嘉就一碗米汤。妈,我咽不下这口气。”
孙秀花黑了脸,咬着牙道:“这个杀千刀的东西,你等着,待会儿妈就教训她,以后不许她碰饭勺。”又软了语气,“你大嫂她就是个糊涂蛋,你还不知道,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我怎么不知道,自打她进了门,咱们家就没清净过。三五不时的说说酸话,搞点小动作,都不是大事,可膈应人啊!您骂也骂了,打都打了,可她还不是老样子。”许向华笑了笑,“慧如没少被她气哭,我就安慰她,等芬芳结婚就好了。可芬芳出门四年了,按理,咱们家四年前就该分家,可爸死活不愿意,说在一块热闹。可不是热闹了,今儿一出,明儿一出的,唱大戏呢。
我给慧如买块手表,她能阴阳怪气好几天。我给嘉嘉做身新衣裳,她一会儿嚷嚷阿文身体虚要进补,一会儿又全子裤脚短了。合着我自己挣的钱,我不能给我媳妇姑娘用,都得紧着她家先来,是不是?”
孙秀花张了张嘴:“她,她……”
“妈,你让我说完,这些话我憋在心里头很久了。”许向华撸了一把脸,“养家我多出点,我认,谁叫我有工作呢,总不能兄弟吃糠咽菜,我倒吃香喝辣。可不能一边要我出大头,一边还要我受窝囊气吧。妈,你们心疼大哥不容易,也心疼心疼我啊。”
孙秀花被他说的眼泪都掉下来了,这些年她知道小儿子不容易,养这么一大家子人。
瞧着他们家进项多,可许向国交上来的那点钱养一个许家文都不够。
许向军邮回来的钱,她只动一半当儿子孝敬他们的,其他都给许家康攒着。爹没良心后娘狠,她得替孙子将来考虑。
这么算下来,这家里吃的用的大半是许向华的工资。她也知道这对小儿子不公平,所以儿媳妇里她高看秦慧如,孙辈中最疼许清嘉姐弟。
可她真没想到小儿子心里头这么委屈,孙秀花抹了一把眼泪:“华子,妈知道你委屈。妈给你保证,你大嫂以后但凡敢胡来,我抽她大嘴巴子。”
“妈,我信您,可我不信大嫂。她这人记吃不记打,要不也不能混到现在。这么一大家子都要您操心,您总有个顾不着的地方。慧如又不在,我一出门就是十天半月。我真不敢把嘉嘉和阳阳留在她眼皮子底下,您看,今天一个没注意,嘉嘉阳阳连口饱饭都吃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