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小时候受过穷,所以知道那是个什么滋味,可不想女儿也遭这个罪。
许清嘉的确是在为家里担心,许向华可是净身出户,这些年他工资大半给家里花了,剩下的估计也没多少。他是个手面宽的,从来不吝啬给老婆孩子买好东西。
许清嘉觉得许向华就算有点钱,肯定也不多,这上有老下有小的,还没房子,这日子可咋过啊,危机感就这么涌了上来。
“嘉嘉别担心,爸爸有钱,肯定不会让你们受苦。”敢净身出户,那是他有倚仗,所以不去争那点蝇头小利。不如姿态摆高一点,让人说不出一句不好,以后他们想赖上来,也有话堵。
许清嘉不由自主地拿过来数了数,八百九,在这个普通工人才二三十块工资的年代,无疑是一笔巨款:“哪来这么多钱?”
“这些年存的。”许向华笑眯眯地摸摸女儿脑袋,显然被她这震惊的小模样给取悦了。
像他们这些开货车,尤其是跑长途的,工资只是收入的小头,大头都在外快上。运输避免不了空车的问题,空着多浪费,那就带点私货呗。只要胆子够大心够细,一趟下来,赚得比工资都高。
这笔钱就是这一趟去宁波赚的,送完货他们就在当地收了一些海鲜干货。这东西在内陆供不应求,尤其是临近年关,价格更高。这一趟赚的赶得上之前好几趟。
许清嘉狐疑,以许向华这开销,能存下这么大一笔钱?
“华子,嘉嘉。”孙秀花推了推门,推不开,开始敲门。
许向华刚打开门,余光就见许向国步履匆匆地跨进院门,嘴角勾了勾。
“向国啊,你可回来了。”刘红珍如见救星,哭喊着从屋子里扑出去。之前她见势不妙躲进了屋,眼见着事情越闹越大。刘红珍肠子都悔青了,要知道会惹出这么大的麻烦,她肯定不会打那两个小崽子。
阴着脸的许向国迎面就是一巴掌,这一路已经有人把事情都告诉他,他恨不得打死刘红珍,她怎么敢!
刘红珍眼冒金星,错眼间瞥见许向华,踉跄着冲过去直接跪下了,一把鼻涕一把泪眼泪地哭诉:“他四叔,我知道错了,我就是一时猪油蒙了心,我不是故意的,你要是气不过,你打我骂我都成啊。”现在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分家啊,分了家以后他们咋办?许向国一定会打死她的。
许向华气笑了:“我想分个家还得过五关斩六将是不是,待会儿几个大侄子是不是也要一个一个上来哭诉。大哥,你就这么干看着,指望着她连哭带闹让我改变主意。你好歹也是个男人,别什么事都躲在女人后面。”
许向国脸色瞬间黑如锅底,又心惊于老四这态度,他这是打算撕破脸了,顿感棘手。
闻声出来的许老头正好听见这话,见许向华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撅老大面子,气了一个倒仰:“你个兔崽子,你想气死我是不是!”
“他四叔,我真知道错了,都是我的错,你想怎么打我都成,可你别再气老爷子了,要是把老爷子气坏了可就是不孝啊!”刘红珍目光闪了闪:“这要是传到你领导那,影响多不好。”
许向华脸色骤沉,森森地盯着刘红珍:“威胁我是吧,你去闹啊,最好闹得人尽皆知。我倒要看看,到时候是我先丢了工作,还是老大先丢了大队长这个位置。今天我把话撩在这了,他娘的我就是不要这份工作,我也不继续当这冤大头。”
他故意把事情往大里闹,还把老大家那点狗屁倒灶的事情摊在光天化日之下,就是在这里防着,最丢人的那个可不是他,不定多少人同情他呢。
“好你个刘红珍!”气得三尸暴跳七窃生烟的孙秀花抡起拐杖就打:“我先打死你,打死了你,我就去自首!”
院子里顿时一阵鸡飞狗跳,刘红珍惨叫连连,兔子似的蹿进屋子里,才避免了被打成猪头的下场。
孙秀花怒气冲冲地对着房门呸了一声:“王八羔子!”
许清嘉咽了一口唾沫,老太太威武!
六叔公看一眼两手发抖的许老头,再看一眼脸黑的像墨汁的许向国,凉丝丝道:“想在这儿吵,还是回屋吵?”
许向国当然不想在院子里丢人现眼,就这么一会儿功夫,他已经察觉到村民投在他身上的目光变了,甚至还有人对着他指指点点,这是以前从来都没有过的。
他不就是去开了个会,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一干人又进了屋,村民继续聚在老许家院子里不肯走,农闲时节没事干,这么大的热闹不看白不看。
说来他们也好奇,这老许家最后能不能分家,又是个怎么分法。
不一会儿屋子里就传出争吵声,有人忍不住想靠近一点细听。对上许清嘉清清亮亮的目光,对方干咳一声,默默把挪上前的脚又缩了回来。
大约十几分钟之后,堂屋的门开了。
许清嘉看得出来许向华心情不错,不由心喜,看来成了。
“那咱们这就去村委把户口办了。”许向国面色平静。
老四油盐不进,半步都不肯退,他妈和老二老三都站在老四那边,他能怎么办。就连舆论都偏向老四,若死活不松口,钱没了不说,名声就真的要臭不可闻了。他想去公社,阿文想上工农兵大学,风评都不能太差了。
许向华掀了掀嘴角:“好啊!”要不是为了迁户口,他也不会跟他们在这磨半天皮子。
“你们家真要分了?”有人不敢置信的追问。
许向国:“我负担重,爸妈心疼我,兄弟可怜我,一直帮着我,我心里都记着,一直也要孩子们记着,告诉他们大了一定要报恩。可红珍实在……”许向国摇了摇头:“我没用管不住婆娘,没脸再拖累兄弟了。”
许向华瞥一眼满脸沉痛的许向国,环视一圈,发现不少村民的目光温和许多,嘴角微不可见的勾了勾。
老大打小就会来事,就是心思没用对地方,要不也不至于闹到这般地步。
第18章 第十八章
“队长你就是心太软,要是把刘红珍打得一个月下不了床,或者赶回娘家去几趟。她肯定不敢这么闹腾啊。队长,这次你可千万别舍不得了,瞧瞧这孩子被打的,我看了都心疼,作孽哦。”阮金花指指许清嘉,十分疼惜的模样。
这话听着没毛病,可细细一琢磨,刚才温和下来的目光徒然变得尖锐。管不住婆娘,他一大队长能把一个生产队给管了,咋就管不住一个婆娘了,不听话就揍呗,往死里揍几回,就不信还敢胡闹。
刚才许向华怎么说来着,让许向国别躲在女人后面,细思恐极。
许向国脸色一沉,面无表情地看着阮金花。
阮金花一撇嘴,这老许家最奸的就数他了,让老婆出面占便宜,好处他得了,名声还不受影响。她哪能让大家伙被他糊弄过去,要是能把他从大队长的位置上拉下去,她男人可不就能转正了。
“还分不分了!”许老头抓着烟杆子,低吼一声。
许向华笑了笑,觉得这村里还是明白人更多点。
“都围在这干嘛,闲得慌。”六叔公看一眼阮金花,又看一眼许向国,这大队长到底是他们许家的。
六叔公德高望重,哪怕阮金花还想再挤兑两句,可也不能不给他老人家面子。没事,她不当面说,她私底下仔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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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同一个生产队里迁进迁出,户口这事儿在村委就能办。
一群人浩浩荡荡来到村委,所谓村委,就是一间砖瓦房。里头坐着副队长马国栋,就是阮金花的男人。
“这是怎么啦,都来了?”马国栋明知故问。
许向华递了一根烟过去:“分家,把户口来办一下。”
接过烟的马国栋意味深长地哦了两声,似笑非笑地睨一眼许向国。他没跑去围观,却也听了个七七八八。这家一分,许向国的钱袋子可就掉了,看他以后拿什么钻营。
想当年,他当副队长的时候,许向国啥都不是。可架不住他命好,几个弟弟都有出息,拿着弟弟的钱他愣是给自己弄了个副队长当当。
后来老队长出了事,论资排辈该是他转正,偏被许向国截了胡。一打听才知道,许向国给姚书记送了重礼,他娘的,就是榨干了他,他也没那么多钱啊!
这会儿马国栋看许向华顺眼多了,就冲他把许向国一家的脸皮给扒了下来。这一顺眼,办事的动作就快了:“把你家孩子迁到向党名下?”许向华是城里户口,孩子户口不能跟着他走。两个小的又没成年,不能单独立户,故他有此一问。
“放在我妈名下,我妈也要迁出来。”要是孙秀花不跟他,许向华本来是这么打算的。
马国栋惊了惊,惊喜的惊:“婶子也分出来了?”那可真是太喜闻乐见了。
许向华笑着点点头:“还有康子,也放我妈名下。”
神清气爽的马国栋动作迅速,比许向华还怕夜长梦多的模样,正要盖章。
“等一下。”
许向华皱着眉头看向许老头,没完了是不是。
许老头用力抽了几口旱烟,眼里布满血丝:“我是你老子,你就真一点都不养我了。”许老头越想越慌,每个月十块钱,够干啥,够干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