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他已和自己毫无关联,冯牧早告诉自己要当一个聋子和瞎子。
一天,梁晶晶采访回来,拉冯牧早跟自己一起吃午饭的时候神神秘秘地说:“我刚碰到《要闻报》记者站的人了,他说单主编被警察带走,一直都没消息。”
“你相信……他是那种人吗?”冯牧早心不在焉地翻着菜单,问。
她义正言辞地说,“怎么可能呢?他那么帅!”
冯牧早扶额,只听梁晶晶清了清嗓子,摆摆手,“开玩笑的啦……他以前连续曝光那么多社会阴暗面,如果登报之前他都要讹人家钱,那当时机会多之又多,干嘛就费尽心思逮着JD化工一家坑?20万……啧啧,什么鬼?当初HK市一家报社想挖他过去,年薪开了一百来万他都没去,他会为了讹人家20万去做假新闻?”
“是啊……”冯牧早虚望着窗外,低声说。
“说真的,如果单主编被抓起来坐牢,我真的对这个职业、这个社会没有信心了。”梁晶晶正色道。
“其实……”冯牧早还没说完,梁晶晶就忽然“唰”一下消失,眼前换成三个穿着制服的警察。她惊讶地张张嘴,又赶紧左右看看,意识到自己正以单鹰的身份面对警察的询问。
只听一个瘦长脸女警说:“早几年的汇款者不能判定是你,也不能判定不是你,既然你说你能证明这三年自己没有能力和机会给老K汇款,那么我们马上核实。”
冯牧早抿抿唇,只能点点头。
旁边一个圆脸男警察拨通一组号码,“喂,你好,请问是不是S市疗养中心?好,请龚波医生接一下电话。……龚医生你好,我们这里是威市公安局。想向你核实一下,单鹰近三年的身体状况。”
冯牧早疑惑一下,什么叫近三年的身体状况?这跟他是否买通别人搞假新闻有关吗?
“你们好,我是单鹰这几年康复治疗的主治医。是这样的,他刚到我们这儿来的时候基本可以说是一个植物人的状态……”
冯牧早大吃一惊,心高高地提了起来,瞪大双眼,脑中只剩一片空白。
龚波医生接着说:“他身上没有其他外伤,与真正的植物人还是有区别的,主要是大脑功能区异常,具体医学的问题我就不多解释。他是……三年前6月28号被他的父母亲友送过来的,此后一年多没有任何行动能力,智力没有受到影响,但是所有动作都要从头学起,表现出的状态就是肢体极度不协调。他的父母一直陪着他做复建,也就近一年才能站起来。据我所知,他目前走路还行,要恢复正常人的跑跳功能可能还要一年。”
怎么会这样呢?冯牧早心里有一万个问号。三年前6月28日,正是她被抢救回来苏醒的当天,为何单鹰在那天成了植物人?焦糖明明告诉她,他到医院后被他们骂了一顿,之后就不见了。冯牧早忽然可以理解为什么自己给他打电话、发信息他都置之不理,原来是根本无法动弹。
圆脸男警察问:“这三年中,他有没有外出?去外地之类?”
“不可能的,前期动都不能动,住在我们这里,护士天天看着他。三年里没有去过外地,更别说去你们威市。他自己也提出,除父母外不见任何人。”
警察挂了电话,说:“那些个企业是什么回事?说什么两年前送了20万现金……”
“警察同志,JD化工这是污蔑。”冯牧早心里很乱,但现在只能为单鹰申辩道,“其实不只他……不只我一个记者关注JD化工干的那些事,还有其他记者也收集了证据。”她把自己网盘提供给警察,“这名记者收集的东西可能不如我多,可对我的报道也是一个佐证和支撑。你们还可以去调查一下H省一个叫杨炳南的工人,他虽然已经病逝,可他的死和几年前帮JD化工拉废料有关。你们去查一查他家人的账户,看看是不是接受过JD化工的大笔转账。”
一个黑脸警察疑惑地问:“你说的这个杨炳南,刚才不是说过一遍吗?”
冯牧早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我怕你们忘记,再提醒你们一次。”
女警说:“你提交的证据我们也会一一核查,如果不存在造假,那有问题的就是那些企业了。我们会按照归属地移交给当地警方。单记者,你写的报道我们早就看过,顺便问一句,真有‘老K’这个人吗?”
这句话问住了冯牧早,她沉思一下,“对不起,无可奉告。”
警察们点点头,“我们想问的都已经问完,你可以走了。”
冯牧早起身,跟着他们走出办公室。站在公安局门口,她有些失神,呆呆地望着马路上的人来人往,愈发觉得单鹰消失的这几年绝对不简单,甚至他当初的不告而别好像也不能仅仅用“抛弃她”来解释。
忽然间,梁晶晶又出现在她眼前,看桌上的几个空盘,午餐明显进入尾声。梁晶晶不满地说:“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还总是打电话,一个都没接通。”
“刚才你们……呃……我们刚才说到哪儿了?”冯牧早试探着问。
她大大咧咧地说,“哦,你正跟我分享的那些关于你暗恋单主编的事,还真是好笑啊!你居然趁他在扩展训练酒会喝醉那回偷偷亲他……还好单主编不知道,不然打死你都会。”
冯牧早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心想,早知道刚才我就主动自首,让你百口莫辩蹲几天大牢!
跟同事告别后,她找到《要闻报》记者站的地址,打个车过去,走出电梯,站在玻璃门外却有些踌躇。里头一个年轻男人路过,脸上朝气蓬勃,隔着门问她要找谁。
“单鹰在吗?”
“你哪里的?”
“每日头条。”
年轻男人有些防备地说:“既然都是同行,就别一个个的蹚浑水,这时候来采访是不是有点落井下石?”
吃了闭门羹,冯牧早明白了,八成有不少记者来过。“我不是来采访的。”
“那你来干嘛?”
这句话倒是问住了她。她来干嘛?当年究竟发生什么事,现在是不是很重要呢?
她来不及想出个答案,电梯的门开启,随后单鹰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早早。”
冯牧早飞快转身,再见他恍若隔世。她上下打量他一遍,只见他右手握着手杖,但没有撑地板,他走平路时似乎比较顺当。她想起刚才电话里那个医生说,他曾经像个植物人一样躺了一年。
“进来。”他很平静地掏出工作牌放在感应器上,“滴”一声,玻璃门往两边移动开来。
“单总……”刚才那个年轻男人赶紧提醒道,“这可是个记者!”
单鹰脚步一顿,忽然往旁边移了一步,比个“请”的手势,“美女,这边请。”
眼中戏谑,一如当年。
冯牧早白了他一眼。
年轻男人不解地搔搔头。
单鹰的办公室一贯的性冷淡风,没有任何扎眼的颜色,却给人一种宁静感。冯牧早环视一圈,坐在烟灰色沙发上,沉默许久,问:“你对JD化工的调查真的没有一点个人原因?”
“你不就是因为不相信他们的指责才来的吗?”单鹰脱了西装外套,身材挺拔劲瘦,他拉开窗帘,停顿一下,忽然掀眸看住她,唇角噙着笑意,“总不能是因为想我、非得见见我不可。”
冯牧早被他一句话激得倒吸一口气,又慢慢呼出,“他们栽赃陷害,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我来,就是想问问你,到底有没有老K这个人?如果没有,JD化工这是引火烧身,如果有……他既然跳出来咬你,就说明他身份暴露,外加自己也不是什么立场坚定的正义之士。我不知道你为什么选择与这种人合作。”
第57章 爱的后遗症(二)
JD化工能说出“老K”二字,正说明老K已经暴露。但即便如此,她并非为求自保而胡乱咬人,而是仍用JD化工逼她编造的谎言向他传递消息,把所有的漏洞都集中在他养病的这三年,他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据,警察稍微一查,就知道JD化工的指控都是杜撰。
如若不是老K提出让单鹰前来阻止冯牧早调查JD化工,早就决意退出她平静生活的他不会再到威市来。只能说,冥冥之中,各有各的一番苦心。
“你来就是为了问这个?”单鹰的目光冷了下去。
“单鹰!”冯牧早站起来,气得脸颊涨红,“你怎么不识好人心呢!”
这句话的潜台词是,你把我当外人了。
“所以你问我这些,是因为关心我。”他总结道。
关心你个毛线!冯牧早咬咬牙,抓起自己的包往门口走——以后再不来找他了,管他死活呢!
他忽然握住她的手腕,在她即将碰到门把的时候。她想抽回手,他用力一拉,逼得她回身,然后直接把她压在门后,重重吻了下去。
这个忽如其来的吻让冯牧早心跳慢了好几拍,随后激烈地跳动起来。她记得他的唇,他的步骤和他的温度,但以前他从未如此强势地吻过她,竟像是惩罚她似的,让她的双唇感受到啃噬般的火辣和微疼。
他想要回她,十分想。可现在他吻的似乎是严刻儒的女朋友。
她剧烈挣扎着,喉间溢出含糊的咒骂,最后终于推开他,手背捂着下唇,愤怒地抬眼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