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美的远方 (九斛珠)

　　彼时戴坤正在翻一本奥数的习题册，见几罐饮料从天而降，下意识往旁边躲了躲。
　　抬头，就见黎嘉两眼笑如弯月，气喘吁吁。
　　“戴神辛苦了！”
　　她一口气跑到五楼，头发有点散乱，校服的拉链开了些许，露出里头细软的米白色棉麻t恤，领口开了浅浅的v，印着几朵碎花，很有春天的气息。那小小的v领衬着雪白秀腮，柔嫩唇瓣勾出笑意，眉目灵动。
　　右手扶在桌上，衣袖堆起一些，露出半截手腕。
　　白嫩而纤秀。
　　她笑吟吟地低头看他，眼睛里像是有初夏的阳光跳跃。
　　戴坤呆了一瞬，才随手开了一罐，“谢礼？”
　　“嗯！”黎嘉跟戴坤接触得久了，同桌的形象也从最初抽着烟的冷厉、打架时的凶狠，变成了讲题时的帅气，少了点顾忌之后，趁势开玩笑，“以后再帮我讲讲物理怎么样？”
　　亮晶晶的眼睛，黑白分明，带着期待。
　　戴坤心情忽然就变得很好，那本很少拎出来的奥数习题册也不再像从前似的让人烦闷。
　　他挑眉，唇角带点笑，“拿什么交换？”
　　“你想要什么？”
　　他想要的……
　　戴坤背靠窗台抬头，看着她白嫩的腮，柔软的唇……
　　不自觉地有个念头冒出来，连戴坤都心里惊了一跳，舌尖下意识舔了舔牙槽。
　　有一丝暧昧从眼底流过，终化为平常懒洋洋的姿态。
　　“想学艺，先拜师呗。”他说。
　　那她岂不成了他的小徒弟？
　　黎嘉才不干，把新买的零食分一半给熊畅，回头轻哼，“想得美！”
　　戴坤笑了笑，笔在指尖转个漂亮的圈，落在纸上。
　　虽说他的成绩依旧稳如泰山，语文英语都半死不活，但似乎是被黎嘉感染，心情也不自觉地明亮起来，连同早上出门时父子争吵带给他的阴霾都驱散了似的。
　　但很快，戴坤就笑不出来了。


第10章
　　周四下午第一节是自习课，黎嘉中午跟熊畅出去买文具，实在没忍住，在书店买了两本杂志回来，整个中午都泡在书里，没能睡午觉。
　　自习课安安静静，这时间这氛围，实在容易让人犯困。
　　但她还不敢明目张胆地睡觉，怕班主任从后门巡查给她逮住。
　　上午的课都没留作业，黎嘉勤奋了一个月，偶尔也想偷懒，这会儿实在困得没兴趣刷题。犹豫了片刻之后，偷偷取出杂志，压在语文习题册下面，翻看起来。
　　旁边戴坤不像她那么胆小，觉得困，索性趴着呼呼大睡。
　　因为班主任徐老师爱搞偷袭，经常在自习课上到一半的时候从后门悄无声息地进来检查纪律，抓了不少偷懒睡觉、看课外书、聊天，甚至偷偷在桌上下棋赌牌的人，同学们吃了许多亏，也学乖了，每次自习课都紧闭后门，洞开前面的教室门。
　　后门的轴有点问题，推开时会有吱呀响声，徐老师露了两回形迹，改走前门。
　　于是，当安静的教室里传来此起彼伏的咳嗽，黎嘉就知道，班主任来了。
　　她当然是很淡定的，看杂志的时候手里握着笔，翻开的那一页也有一半是做了的题目，很自然地落笔翻书，一副认真学习的样子，毫无破绽。
　　瞥一眼前面，徐老师已经走到了讲台。
　　黎嘉轻轻拿胳膊肘碰了碰戴坤，那位毫无反应。抬头再瞥，徐老师的目光已经越过众人落到了戴坤身上。
　　完蛋，叫醒也没用了。
　　黎嘉在心里默默给戴坤点个蜡烛，赶紧做题自保。
　　果然，没一会儿徐老师就绕到了两人身后，戳了戳戴坤的肩膀。
　　他的力道当然是很重的，戴坤惊醒，下意识看向黎嘉，那位正专心做题，头发捋在耳背后，眼睫微垂，目不斜视。
　　而身后……似乎有杀气。
　　戴坤偏头，果然看到老徐那身经典的黑灰色夹克。
　　目光往上，徐老师严肃的脸板着，居高临下，“出来。”
　　-
　　戴坤走到四楼时，困意才稍稍消散。
　　楼道里安安静静，凉风吹得人精神稍振，他跟着徐老师进了办公室，很熟稔地在他桌旁站定。
　　徐老师也没训斥责备，从抽屉里取出个文件夹，从中抽出两张纸。
　　是本学期两次考试的成绩排名表。
　　“这是黎嘉的成绩，这是你的。”他把两张成绩单并排摆在戴坤面前，“我听说考试前你还帮着黎嘉讲题复习，怎么自己就不肯努力点？看看这成绩，这排名。你英语和语文加起来，也没比人家单科高几分。”他的手指点了点，“有什么想法没？”
　　……
　　能有什么想法？
　　戴坤除了感兴趣的数学和物理，对其他课的成绩并不在乎，考得好考得差，上名校或是上普通大学，似乎也就那样。
　　反正在乎他成绩的人已经走了，剩下个满脑子只有工作的爸爸，相看两厌。
　　这几个数字，没什么可在乎的。
　　他懒散站着，左手拇指勾在裤袋，漫不经心，“黎嘉进步很大。”
　　“还有呢？”
　　“她很厉害呗。”淡漠的声音，事不关己。
　　徐老师气结。
　　“你和黎嘉的情况很像，偏科严重。人家把数学分数提上去，总分立马提高了一大截，你就不打算跟人家学学？”他让戴坤坐在对面椅子里，语重心长，“戴坤啊，你的天分，老师们都看得出来。语文和英语只要稍微用点力，提个三十分没问题的。”
　　“嗯，谢老师夸奖。”
　　徐老师无奈，“高考的时候，相差一分都能把人分到不同层次的学校，何况是几十分。”
　　“嗯，知道。”戴坤随口应着，眉目冷淡而疏离。
　　徐老师叹了口气，“这样下去不行的，你本来能考个很好的学校。这样，提前跟你爸说一声，期中考试后开家长会，请他一定抽空过来，我想跟他好好谈谈。应该就是五月十七八号。”
　　戴坤神情微顿，却还是应了，“好。”
　　办公室里片刻沉默，办公桌大多空着，只有英语老师在批改作业。
　　见那边徐老师教育完了，她也转过头来。
　　“不是我说你，戴坤——”她抽出戴坤的作业本，看得出戴坤心情不好，也没说重话，“上课不肯听课，作业让人帮你写，单词也不背，听力作文更是从来都不练，就这样能考一百分，也是个奇迹了。你跟人黎嘉多学学，认真把作业写了，分数都能提不少。”
　　“就是。”徐老师也附和，“我看黎嘉平时也挺乐意帮同学，你俩又是同桌，结个小组互相帮个忙，一起进步多好。”
　　“你俩这底子，只要多上点心，早晚能到学校前十。还有，别以为我看不出笔迹，你这作业是让黎嘉抄的。人家刚转学过来，你别总欺负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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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位老师你一言我一语，足足劝了十几分钟，快下课的时候才放戴坤回去。
　　戴坤有点郁闷。
　　倒不是因为老师的唠叨，毕竟被老徐唠叨是家常便饭，早就习惯了。
　　让他郁闷的是老徐那句玩笑般危言耸听的话——
　　“等过几个月，黎嘉努力到了年级前十，你还原地踏步，不觉得丢脸吗？”
　　丢脸倒不至于，戴坤不在乎考试分数。
　　但老徐笑眯眯地拿他亲手教出来的小徒弟教育调侃他，那老狐狸般的神情仍旧让戴坤有种微妙的不爽，继而烦躁。甚至有种拿个英语高分拍到老徐面前，看他还怎么调侃的冲动。
　　这念头冒出来的时候，戴坤自己都有点吃惊。
　　激将法还真特么有点作用，操！
　　楼道里冷冷清清，下课铃声悠扬响起。
　　戴坤脚步顿了下，没回教室，甩开两条长腿出了教学楼到学校西北角，找个僻静的地方抽了支烟。
　　朦胧的烟雾里，黎嘉的脸晃来晃去。
　　——“他不耽误我就算我烧高香，谢谢。”
　　自信又傲气的样子，急了龇牙吓唬人的小白兔似的。
　　名校什么的，听着有点遥远。
　　戴坤初中的时候学习成绩拔尖，也曾神往过名校，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后来家里出了一堆乱事，整个人消沉了很久之后，日子过得懒散又别扭，就没再有那念头了。
　　不过，如果黎嘉真能努力学习，把成绩窜到年级前五，倒是很有希望进去的。
　　她那绵里藏针的性子，喜欢文学喜欢英语，没事看书涂鸦写写画画，人又聪明，到了那种地方，加把劲冲一冲，肯定会更加耀眼。
　　就是老徐那一脸的调侃可恶。
　　如果黎嘉真的进步飞快，他却没什么长进，不止老徐猖狂，那小丫头恐怕也得把他看扁。
　　下回再碰上惹事的，她恐怕会这样说——
　　“戴坤那种学渣，我才不屑跟他同桌呢，他只会耽误我。”
　　戴坤想了想她这样说话时柔软的语调，认真的神情，有点好笑，又有点郁闷。
　　掏出火机又点了根烟，看着树影慢慢拉长。
　　宁城气候不冷不热，算农历这会儿还是三月，校园里各处花开得正好，周围树木也郁郁葱葱。林下风凉，有人翘课偷偷约会，女生没穿校服，裙角轻轻飘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