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的事情你别再插手,趁博物馆的特警还没查出你的身份赶紧走。”岳凌霆肃容道,“一会儿哈维会来接你,我让他安排你今天晚上坐私人飞机离开巴林。”
何岚氲觉出他言下之意:“你不跟我一起走?”
“我留下善后。”
“万一被他们查到你帮过……”她急道,“私人飞机能坐几个人?你也一起走吧,其他人没有牵连其中,最多滞留一段时间会放他们走的,或者让哈维帮你善后,他那么能干……”
他垂下眼帘俯视她:“你这是在担心我?”
“我……”她支吾道,“也不想你有事啊……”
岳凌霆低头看了她半晌,忽然问:“你还爱他吗?”
这话他在曙风屿时曾经问过,当时她毫不犹豫地回答“当然”。
但是现在,那两个字好像无法理直气壮地脱口而出了。她迟疑了片刻,嗫嚅道:“我们在一起十几年了……”
“十几年算什么?几百年又算什么?他根本不爱你,他一直爱的是别人。”
何岚氲心口一跳。他的每一句话似乎都是在说她,又似乎不只是说她。
她为自己找理由:“他知道我们躲在储藏室,完全可以揭发让我也一起被抓走,但是他没有,说明他还是顾念过去的感情……”
“何岚氲,你醒醒吧!”他冲她厉声道,“他不揭发不是因为对你有感情,而是因为他是个好人,不会落井下石出卖朋友。”
何岚氲被他震得愣在当场。她第一次见岳凌霆如此失态,用这种严厉森冷的语气和目光怒斥谴责她。
她动了动嘴唇,却无法开口成言。
岳凌霆转过去背对她,面朝太阳站了许久。他的背影让她想到一个人,他的前世,名字里也有“霆”,每次她见他几乎都是背影,如万年青松般挺拔坚定。
但是现在,那背影肩膀也耷拉下去,仿佛疲惫不堪负荷。
他的语声也沙哑倦怠:“我累了。”
何岚氲仰起头。
“过了这么久还是这样,一次又一次重蹈覆辙,这种轮回往复原地踏步的死循环,我厌倦了。”他说,“我总是期望你可以放手,但是论顽固偏执死心眼,我又比你好多少呢?凭什么要求你先放弃?”
他背对着她,声音传过来便带上几分飘忽晦涩。
“如果这个循环一定要一个人率先退出来打破,那就从我开始吧。我放过你,也放过我自己。”
何岚氲觉得不对,不是这样,但又说不上来到底哪里不对、应该哪样,嗓子里干涩发堵,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呆呆地坐在地上,仰头望着他逆光的背影。
初升的朝阳太过刺目,他迎着阳光闭上眼。
“何岚氲,你也永远都不会知道我有多爱你。”
第49章
岳凌霆走了。
两人又往南步行了一公里多,找到了柏油公路。他叫了两个人开车过来, 接他的那辆车先到, 司机是个何岚氲没见过的精干中年人。他丢下一瓶水和一包饼干, 说:“哈维还有十分钟就到, 你跟他走听他安排。”居然就把她留在公路边自己先离开了。
这十分钟对何岚氲来说简直度秒如年。她孤零零地一个人站在路边,路的两端都看不到尽头, 草原更是一望无际, 荒无人烟, 唯一陪伴她的只有身边生锈的路牌。
她蓦然生出一股幼稚而矫情的念头,觉得自己好像被全世界抛弃了。
十分钟后哈维准时赶到,开的是一辆敞篷吉普, 见她独自站在路边,停在她面前问:“岳先生呢?”
何岚氲回答:“刚才有人开车来把他接走了。”
哈维看她脸色不对,打个哈哈:“是老乌吧?他那边有急事, 等着岳先生赶回去处理, 都没等我就自己先急吼吼地出发了。”
他下车绕过来给她开门,见她嘴唇干裂气色疲惫, 问:“您是不是很久没吃东西了?车上有水和食物。”
说完他就发现何岚氲脚边草地上放着一瓶水和饼干, 包装和他车上的一模一样, 原封不动拆都没拆, 他就不敢再多话了。
何岚氲确实又饿又渴, 上车后勉强逼自己吃了一点,问哈维:“接下来我们去哪儿?”
哈维说:“我直接送您去机场,估计申请下午就能批下来, 争取今晚就送您走。”
她不了解私人飞机的飞行手续,不过当天起意当天就能走,有这么方便吗?“我以为得提前很久申请。”
“飞机托管在航空公司,国际航线只有固定的一条,只需向机场申请起降即可。正常是要五天的,不过为了您的安全,我一定今天搞定。”
何岚氲心中一动:“国际航线……飞哪里?”
哈维说:“全世界跟巴林通航的就那几个城市,只能去加厘,别的都太远了。”
这个地名给她太多回忆和联想。
手里的饼干吃了半块,剩下半块她咬了半天也没能吃下去。充当备用干粮的饼干追求热量,高糖高脂,中间还夹了一层奶油。黄油的味道忽然让她觉得有点恶心,咽了两下都没能压住,她连忙对哈维说:“停车。”
敞篷车风大,哈维没听清:“什么?”
她按住心口上方说:“快停车!”
哈维一脚急刹,猛然间的加速度让她更难受,车一停下便打开车门捂着嘴冲到路边,把刚才吃的东西全吐了出来。
哈维从后方递给她一瓶水,迟疑探询地问:“您不要紧吧?要不要打电话给岳先生……”
何岚氲吐完用水漱口,瞥他一眼:“晕车而已,没事。”
敞篷车也能晕车吗?哈维只知道岳凌霆对她不一般,但不清楚他们关系发展到哪一步,不由尴尬地笑了笑。
何岚氲站在路边吹了会儿风,又喝了小半瓶水。
在加厘那几天他们都有严格避孕,不会有问题;飞机上那次事出突然,到了巴林人生地不熟,也没找到药店,但已经是安全期了,她就没放在心上。
再说才过去五天,就算有什么也不会这么快吧。
她更担心生理期随时会来,身边什么都没带,如果正好在野外,或者再碰到什么紧急状况,拖后腿就不妙了。
从草原回到巴林郊区,绕环城公路开到南边的机场,一共花了两个多小时。路上一切顺利,没再出任何变故。
何岚氲实在是累了,车上她闭眼小憩,但没睡着。
巴林就这一个民用机场,国内国际全天也没有多少航班。哈维安排何岚氲在贵宾休息室等候,自己去催办手续。
休息室里是一组一组的双人沙发,何岚氲和衣斜靠干等了一整天。到傍晚时她已经困得头重脚轻、眼睛干涩睁不开,却还是睡不着,一闭眼就看到穆辽远被抓走那幕在眼前重演。
双人沙发太空了,不管怎么坐都觉得不挨边、不安稳。她想起凌晨在湖边别墅的起居室里,也是这么宽的沙发,两个人正好坐满,她可以安心地窝在他怀里入睡。
哈维赶在下班前把所有事项都安排妥当,飞机晚上九点起飞,明晨七点半抵达加厘,和来时差不多。
临走前何岚氲和哈维道别:“谢谢你,不过我可能再也来不了这里了,所以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
哈维冲她露出标志性的一口白牙:“没关系,回去我问问岳先生,能不能安排我出个国际差。”
何岚氲也笑了:“那我一定请你喝酒。”
她或许还能再见到哈维,和他把酒言欢;但是她心里隐隐觉得,也许她再也不会和岳凌霆见面了。如果他不想见她,就可以像过去三年那样从她的生活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飞机上只有机长、副机长和乘务员三个人。私人飞机空间自然非常宽裕奢侈,单独隔出来一间卧室。
何岚氲在床上躺了一路,还是没能睡着。
因为飞机上太吵了,遇到气流还会颠簸,不符合她对睡眠环境的苛刻要求。她这样安慰自己。发动机的高频噪音像塞了一只蚊子在脑子里嗡嗡地飞,岳凌霆坐飞机不也全程睡不着觉吗?
——她又想起他了。
就连机上的卫生间,也会让她脑海中频频浮现出上一次在类似空间里的迷乱经历。
下飞机时何岚氲的困劲儿已经过去了,像熬夜靠咖|啡|因强行提神的感觉,过度紧张兴奋的神经无法松懈下来,让她的身体疲惫不堪。
手机终于有信号了,涌进来一堆消息,其中有爸爸打不通电话担心而发来的。她怕打回去要被追问穆辽远的事,就回了条消息,说自己这几天在欧洲出差比较忙。
消息列表里有岳凌霆的头像。她点开对话,里面还是他们在加厘最后两天外出游玩时的记录。她去洗手间,出来找不着他,发消息问他在哪儿,他回复说:就在你身后。
何岚氲回过头。身后是熙熙攘攘的机场乘客,他不在那里了。
如果现在给他发消息,他还会理她么?
坐他的飞机回来,安全抵达目的地,报一声平安也是很自然很正常的吧?
她编辑到一半,才想起来他还在鲜国,没有信号,发了也收不到,就又全删了。
真的是太累了,脑子都变迟钝了不会转。当务之急是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好好睡一觉,醒来之后可能就什么问题都没了,她才能静下心来好好想她跟岳凌霆之间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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