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她又有些不高兴起来了。更怪着秦夫人对自己丈夫太苛刻,不管怎么说,也是自己的儿子,他有几斤几两,做母亲的难道还不知道?就偏着些,不就好了,何苦这样吹毛求疵的,难不成还希望他能像老爷和大少爷那样一肚子的生意经,那未免太强人所难了吧?
她是有些讨厌这婆婆的,全家四个少爷,唯独就说自己的丈夫,说得最多,也最不给面子,她身为媳妇的对讨厌婆婆这一点也丝毫不感到愧疚,谁叫她是二少奶奶呢,不帮着丈夫难道还帮着婆婆?这其中关系谁亲谁疏,还不明显?她就是胳膊肘往里拐,而且还拐的天经地义的。
她在心里头微扬了扬眉头,好像做了什么神气的事情似的,沉浸在自己内心的世界中,就连秦夫人斥责丈夫的话也听不进了,这也是好事,省得听了添堵。
“现在炮火连天,到处都在打仗,就算此时此刻是太平的地方,也指不准等下就打起来了,你怎么就一点警惕都没有!”秦夫人那边还在继续说着:“早在让人送货之前就应该多些机警,多注意这方面消息,也就不会有了。这事明明能避免的,我是都知道的一清二楚的。唉,若是我,恐怕也不会白白损失了那笔钱。”
秦夫人心疼地说着,叹了口气:“真是——”
“娘,货没了再进不就好了?大不了再添几个钱。”秦佑辰开口说话了,笑着:“你把二哥训成那个样子,钱也回不来,货也回不来啊。”
“你还说呢!那是一笔小钱吗?”秦夫人瞪了他一眼,目光忽然飘到了他旁边坐着的赵霁身上,想起她受伤的事情,也不知怎的,突然冒出一句:“该知道是要打仗的,却还是一个劲头往那地方跑,这和比明知道是枪口却往上撞有什么区别?”
一听这话,秦佑辰说不出话来了。那话里的意思,有点脑子的人都听得出来。
赵霁愣了一下,困惑地看了眼秦夫人,对方却是不看自己,而是没事人似的继续说起二少爷来。她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了,自从嫁进秦府来,秦夫人对自己虽不算如亲娘一般好,但到底还是客气和善得很,很多方面都很包容,这还是头一次对自己不满。而且还是用这种方式——若是直接挑明了倒还好,这样指桑骂槐的,却最是让人心里不舒服。
赵霁心里想着,看看满桌子的饭菜,不知为何,竟觉得到处都沾满了秦夫人的唾沫星子。父亲是个洋派的人,从小到大,家里许多规矩都是偏洋派的,尤其是吃饭这一条最为重要,食不言寝不语,西方人的教养完全应了这句古语,只是中国人总做不好。
她越发的讨厌起饭桌上说话这件事情了。
又过了一会儿,秦夫人似乎总算是骂好了,自己也气消了,这才让秦佑嘉坐了下来,招呼一家子人开始吃饭。经过这个插曲,大家都吃得很小心谨慎,放不开。而赵霁却是一道菜都不夹,而是埋头一口一口地吃着面前碗里的白米饭。
时间那样的长,长得好像生命就会这样走到了尽头,再没有其他,却也因此让人觉得烦闷,因为显得毫无意义。她突然觉得和典型的中国人同桌吃饭是一种折磨,又或者,他们同自己吃饭,反而也觉得是一种折磨呢?但好在,这一家子人多,就算自己不说话,估计着他们也注意不到。
毕竟,人人都爱说话,尤其是在饭桌上的中国人。至少,一定程度上来说,大部分人都是这样的。
她赵霁,他们赵家人,是个例外。
在这一点上,赵霁觉得自己有些俗气,是个俗人,所以才不能包容。但她也又在想,或许自己生气不是因为这个,而是因为秦夫人刚刚指桑骂槐暗讽自己的那句话。
到底为什么要这样说呢?她姑且把那原因归结于担心和关心。至少这样想,她心里就不那么有疙瘩了。
对于救了张逸丰这件事情,她也始终觉得不应该,毕竟,那个人不是他。大概就是因为这个,她才意外地过分在意外人对这件事情和自己做法的看法吧?她模糊地想着。
第六十四章 甜汤
吃完饭后,秦佑辰和赵霁一起回来,一路上两人也都不说话。一回到自己院里,他就立刻钻进了书房去了,赵霁看着他的背影,在黑夜中,像黑色的树影,高岸,却让人捉摸不透。
宝翠看了眼这两人的光景,忍不住问道:“小姐,你和三少爷之间是不是吵架了?”
赵霁却懒得回答,径自走进了房里。
宝翠赶紧跟上,屋里已经开了灯,床铺也早有下人铺好,她走到了屏风后面更衣,宝翠在屏风外面,又兀自多事地嘀咕:“小姐,刚才秦夫人说的那话是什么意思啊?好端端地,分明是在指桑骂槐对小姐你不高兴呢!”
赵霁没有回话。
“小姐,你说,是不是她已经知道那个少帅长得很像那个人的缘故啊?”
“宝翠!”赵霁终于开声了,但声音中却有明显的怒火,她从屏风边探出头来:“你可不可以不要再这样多话,说得我心烦意乱!如果你再说这些话,你就出去吧!别再伺候我了!”
这下她是真发火了,还有些心浮气躁。宝翠唬了一跳,自己本来就是个多话的人,她是知道的,可是,从小就跟在身旁伺候,赵霁却从来没有嫌弃过她多话啊。有时候话多了,她通常要么回答几句打趣下,要么不回答,顶多就轻声低斥不让讲了。可像今天这样发狠话的情况还真是第一次。
宝翠也不知道自己是哪句话惹到她了,但也听得懂她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立即下意识地闭上了嘴。帮着她把伤口的药水换了下,重新包扎,便伺候她睡下,关了灯,关门出去了。
房间暗了下来,宝翠走了,赵霁向右侧躺在床上,一下子便把自己投放到了寂静的黑暗之中,她感到有一股冰冰凉凉的东西正从脚底下往上爬,一点一点地爬,直爬到她的心头来,把她给冷清醒了,半点睡意全无。
夜这么深,这么长,怎么度过?
她没来由地这样想着,仿佛冥冥中心里料定了自己今夜要无眠。不免又疑惑,难道是自己上床睡的时间太早了?其实真有些早,毕竟才刚吃完晚饭。但她刚才是真累了,所以才想早点休息。谁想,现在却又这样清醒。她猛地觉得有些好笑,疑心刚才之所以那样累,是因为那饭桌上的氛围太让人倦怠了。
于是,她真的笑了。黑夜中发出的一声轻轻的笑,女子的声线,柔和的,几分懒散,却有凄凉的意味。
她的清亮的眸光在黑暗中亮着,像水钻,细小的却透亮的光。那光照向了门的方向,穿透了门看到了门外的光两,那是对面书房里的光亮。秦佑辰还没有睡。她知道的。她甚至能隐约看到一团黑影映在纸门上,从左到右,从右到左地走着。
他在心烦?烦什么呢?
赵霁觉得自己有些无聊了,所以才会想这样无关紧要的问题。毕竟平时,她是对他的事情一点兴趣都没有的。
那么,她是对谁有兴趣呢?
是了,是他。冯远同。她一想到那个名字,心里就觉得哀伤,脑海中浮现出了他的音容笑貌。那么地像,那么地像,像极了。谁像呢?还不是张逸丰——这是她最近开始感兴趣的一个人。不为别的,还是因为冯远同的关系。
如果他是他该多好。她有些自私地想着,却又希望他不是他,那只会使她更痛苦——他们是不可能的。
“唉。”
黑夜中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叹息,那叹息似乎很长很长,竟是有余音的效果一般,似乎能长到天亮。
秦佑辰在房里踱步,走来走去,手中拿着封今天刚收到的信。他其实并不着急,也不觉得心烦,只是觉得晚饭吃得太饱了,需要走动走动,这样有助于消化。
不过,信中的内容却是真的够让他想发笑的。不是为着要来的男人,而是为着要和男人一起来的女人。
真是,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依旧是张天德最宠爱的女人,也只有她才做得到吧?
他笑了,在灯下,那笑容显得有几分恍惚,让人看不出他的情绪,也看不出他笑的动机,似乎只是想笑一笑罢了。
“是明天到吗?”秦佑辰握着手中的信呢喃着,突然转头看向了门外,一片黑暗,不禁错愕,那个女人这么早就睡了?是因为受伤的缘故吗?他又笑了,今天在他母亲那边受了那样的气,却一句话都不说,难道心里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他可不相信。他笑了,如果真能睡得下去的话,他只能说这个女人很容易调整自己的情绪。
“三少爷。”有个黑影出现在了门口,是院里的下人。
“什么事?”
“宵夜做好了,您要吃吗?”每到这个时间点,下人们都会准备宵夜。
“拿进来吧。”他走回到书桌前,把信封收好。
门外的下人推门进来了,手上还端着碗甜汤,做夜宵的厨子是潮州来的,做的一手潮州甜点,大家都叫甜汤,尤其味美,而且滋养,且多样,每晚都不一样,尤其深得二少奶奶尚美人的心,每天里就盼着这一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