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璟琛看得极专注,眼睛都不眨,看他又拿起生姜放到水流下冲了冲,用毛巾将两手擦拭干净,再拿来刨刀给生姜削皮,淡黄的姜皮从他指间一片一片落下,他眉梢溢着温润笑意:“第二步,用这个刨刀削皮,做姜汤时,生姜的皮会阻碍它充分发挥功效的……”
他的声音渐低,反倒树林里呼啸起了大风。
蓊郁茂密的枝叶掀起一阵涛浪,层层翻涌,遮蔽在乌云下,只余一抹青灰的天光,无数的叶片被狂风卷过,仿佛是急雨。
铁锅里的姜汤咕噜噜的沸腾起来。
气泡膨胀到极点,撑着姜片又啪的炸裂开,那些薄薄的姜片就贴着水面急速起伏着,直到锅底幽蓝的火苗寂息,水面才恢复平静。
肖寻关掉煤气灶,拿抹布握住滚烫的锅柄,把姜汤倒入空碗中,本想着这一碗姜汤已经做好,可以先端给余青喝,他把碗搁进餐盘里,望向陆璟琛,试探的说道:“这就做好了,要不然,先把这碗给余小姐送过去?”
话刚落,眼前猛然划过一道白影,那白净的手已经恶狠狠地推开盘子,不等他反应,身上又一股猛力冲来,整个人都被推出去,惊得他抓住门框才能堪堪站稳。
陆璟琛沉着脸,黑眸幽暗的映衬着苍白肌肤,更显得冷,下颚绷的微紧,抿起的薄唇沁满了低沉气息,紧接着他转过身,解开袖扣,将衬衫衣袖平整的挽上去,露出清瘦的腕骨,随即拿起剩下的生姜重新做汤。
肖寻真是哭笑不得。
忽然间,身后传来一阵急快的脚步声,胶鞋踩着木梯咚咚作响,伴着温婉的嗓音:“肖医生。”他回过头,张老师扶着扶手走下来,于是上前几步来到她面前:“怎么样了?”
张老师说道:“刚给她输液,和你给她吃的药做了一个对因治疗。”又顿了顿,低声道:“还有……除了风寒,她的脚也给崴了,没有骨折,但是淤血比较严重,我给她冷敷上了药,这两天不能下床走动。”
肖寻脸色一怔,望向陆璟琛的背影,眉头逐渐拢紧:“这下麻烦了……”
虽然不知道余青怎么受的伤,或许雨势太大,滑了跤,单看目前的状况,她这几天生活上的许多事都做不了,需要有人帮忙,而她身边最亲密的只有陆璟琛。
这对有自闭的他来说,困难有些大。
厨房里,陆璟琛只管专注地做汤,好不容易做出来,他小心翼翼地捧起碗,生怕洒出去,认真地盯着脚看,一步一步顺着木梯上楼,白漆的房门掩着一条缝,他伸手推开,那端偌大的软床上,绵厚的被褥勾出她娇小的轮廓,小小的像是只猫。
窗檐下坠着雨珠,一颗一颗地往下滴落。
她还在熟睡,面庞粉扑扑的,一排薄如蝉翼的长睫毛覆在眼睑上,眉眼恬静娇美,乌黑的长发铺陈在雪白的枕巾间,发梢柔柔地微弯。
衣架被人搬到了床边,上面挂着一袋透明的药液,输液管则连进被褥里,他轻手轻脚地走到床另一边,把碗放至床头柜,蹬开拖鞋,掀开被子紧紧地挨着她躺好,最后四肢缠住她,脸埋在她滚烫的脸边。
这么久,她还是没有醒过来,他脸颊苍白,浑身微不可察地颤抖着,胸腔震起沙哑破碎的哽咽声,越来越急,片刻过后,她秀眉倏地动了一动,渐渐睁开眼,虚弱的唤道:“璟琛?”
他猛地一震,抬起头,软濡的睫毛一下划过她的脸,一阵酥痒,引得她眨了眨眼,望见他湛黑的眸子簇着火花般亮极了,又惊又喜,焚出耀眼的光彩来,激动的从喉间颤起急促的喘息,拿鼻尖去拱她,最后高兴的在她脸上轻轻地亲一口。
余青还晕晕乎乎的,浑身像是在火里炙烤,鼻腔都被烧的火辣辣的疼,直到清醒几分,才察觉到身上紧密缠绕着的凉意,他的身体携着寒气,那一股凉意源源地扑上肌肤,抚着毛孔里的火气都熄了下去,只剩下冰冰的颤栗。
她舒服的忍不住喟叹,因为一只手背扎了针,只能用另只手抚摸他的脸,唇瓣贴着他湿凉的薄唇磨蹭,看他身后隐约软软的大尾巴,撒欢似地拍打起床单。
猛然想到什么,余青刷地瞪大眼睛,一爪子抵上他的脸拼命往床外推,惊慌失措,连连叫:“不行不行,我现在病着呢,会把病气过给你的,你得离我远点……”结果牵起咳嗽来,连忙用手捂着嘴,一边咳喘着,一边拿背脊对着他。
他原本正享受着她的温软,突然一下就没了,反应过来后便瞧见她纤细的背,乌黑松软的发丝沁着淡淡的幽香,无声的透着疏离,他气愤的抿起唇,心里更是堵着什么似闷闷的难受。
第22章 【情愫】
他不依不饶地挤过去,缠着她身子一个劲地往怀里收,鼻尖拱进她发丝,闷闷不乐地呼吸着。
只听轻轻的咳嗽声,怀中的娇小温软,贴在他胸膛上一下又一下震动,直震得他心惊肉跳。
他略抬头,暗光下她紧闭着双眼,长而浓密的眼睫毛轻轻地颤抖,那脸庞泛出红潮,铺着几缕乌黑凌乱的长发。
陆璟琛担忧的“嗯”了一声,捏住她肩头摇了摇,看她没有反应,才如梦初醒般腾地翻身下床,端起床头柜上的碗,绕到她这边床头再蹲身下去。
姜汤还冒着热气,他用勺子将生姜片拨开,舀起一勺热汤,想起奶奶喂爷爷喝汤时,都是先吹一吹气,便低头对着瓷勺呼呼地吹,再温柔地贴到她唇上碰了碰。
她眼皮掀起,水雾朦胧的杏眸望着他,那生姜辛辣的气味盈进鼻息里,不由得愣了愣,再望向他手中的瓷碗,薄黄的姜片浮在水面上微微晃漾着,果然是姜汤,她缓慢支起身,含住瓷勺抿了一口。
余青以为是肖寻做的,暗暗琢磨,他白皙的脸颊忽然浮出一抹粉红,悄然漫上耳根,澈亮的黑眸凝睇着她,眼底闪烁着期盼,又仿佛邀功似朝她眨一眨,继续舀起一勺,去碰她的嘴唇。
他蹲着身,也没有穿鞋,一身洁白的衬衫服帖出颀美身形,乌黑的头发如玉,眉目是工笔雕琢的隽秀,看着清清冷冷,只有面对她,目光里才会蜷上狂炙绵密的爱恋,深深地将她溺入,消融着轮廓也跟着温软。
她扑哧一笑,心口泛涌起暖热来,好似浸在蜜水里不住地轻漾,张嘴吞下姜汤,想着,总不会是他做的吧
屋子里弥漫着清冽的薄荷香,氤氲在他指尖,越发温醇,她又吞下一勺姜汤,看他还蹲在那,于是将扎针的手小心放到被褥外,另只手撑在褥上,想要坐起身。
结果这一动,脚踝刹那迸出钻心的疼,疼的她不由屏气,一张小脸苍白的完全失了血色。
身旁的陆璟琛看她吃疼的模样,秀眉紧蹙,乌溜的眼瞳里泛起水光,他慌地放下碗,手足无措地扑上去抱住她,她软软的倚在他怀里,缓了缓,再拿起枕头垫在背后,稳稳地坐好。
当瞥到他光洁的脚背后,她眼皮一颤,抬手拍打他的手:“去把鞋穿上。”
陆璟琛没有动,只是认真地观察她的脸,发现她呼吸明显变轻,瞪着大眼睛看他,这才放心的去穿鞋,然后回到她身边坐下,黏黏地又抱住了她,脸贴着她的脸蹭了一蹭。
门外一阵脚步作响,肖寻温和的嗓声传进来:“醒了?”
余青循声抬头,看到他走进房间,身后还跟着张老师,想起这第一天就生出这种事,心下顿时有些窘迫,赧赧的笑道:“嗯,给你们添麻烦了。”
肖寻摇头:“别这么想。”说着,已经走到床边,余光瞥到陆璟琛温软的眉眼,至始至终凝望着她,纯然无害,同方才在他面前的冷漠阴鸷完全不同,嘴角忍不住一抽,索性忽视掉他,直接问道:
“到底出了什么事,怎么会受伤,可以跟我们说说吗?”
说来更是窘。
下午睡醒之后,她看着陆璟琛还没有醒,也是闲的,便一直想着那张素描画,又羡慕又心痒,以前就很喜欢看漫画,只是画不好,想来想去,决定去找小山借两张画纸玩,那会雨很小,她找肖寻问小山住的位置,知道他们住的不远,便带着雨伞出门。
后来找到小山,他不仅大方地送给她一个新画本,还送了铅笔盒,本来高高兴兴的,谁知回来的时候,雨势渐大,又在半路遇见逃窜的土狗,看她跑过来便站定在原地朝她狂吠。
当时直把她吓得向旁边跑,一不小心被树根绊了一跤,身上因此淋湿透了。
余青才说完,腰间的双臂骤然收紧起来,她小脸往上一抬,对上他湿润的眸光,充满了焦灼和担忧,他这样担心着她,她温柔地摸摸他的脸,轻声说:“没事了。”惹得他舒服的直接枕在她手心里,好似松了一口气,眼中亮晶晶的。
空气凝固一般的静寂。
肖寻摸了摸鼻子,真是没眼去看这甜得发腻的小两口,于是道:“你这脚伤的不轻,需要按时上药和冷敷,这两天不要下地,有什么需要的话,床头有按铃,你一按我就会过来。”
最后留下张老师嘱咐余下的事,比如用药剂量,还有冷敷的方法等。
窗外轻轻的风声忽近忽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