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骁听到九寒这句话,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儿的,复杂叹了一口气,说道:“那……向他这病情,到底还有没有……”
“我不知道。”
九寒身为医者,从来不轻易打诳语。
她刚才给许老爷子把脉的时候,他的脉象已经极其微弱,几乎像是一个将死之人。
而她又仔细观他的面色,却是看起来十分之红润。
若不是她能察觉到他的呼吸异常,怕是遥遥一看,只会以为这躺在病床上的,该是一个正常人。
九寒朝着秦骁摇了摇头,她微凝的目光里,却是已经想起了当年许家伯父跟着秦骁一起来他们山上求医的时候,她师傅曾经对她所说过的那番话。
他说,她会有机缘来京城的。
而若是没有,他也会安排她前来京城历练一番。
想必,他当时所指的历练,应该就是许老爷子的病情了。
只是,他们抛开他如今身体的怪异体征不谈,就拿他这已经逐渐走向衰老的体质来说,除了九寒她师傅,这世间怕是还真没人敢断言许老爷子如今还能再像这样躺在病床上活个多少年。
可惜,活着的人,希望他活着,又焉能知,此番正在病痛里咬牙挣扎的人,内里到底是个怎样的纠结。
秦骁和九寒在许老爷子的屋子里待了没一会儿,他们两人正准备出去,不曾想,原本躺在病床上的许老爷子竟是在这种时候睁开了一双疲惫的眼。
他两眼无神的望着秦骁,沙哑着声音说道:“骁小子,早就跟你说过多少次,哪怕你找再多的名医过来,我这身体对他们所开的那些药也是无用的。”
“要不是为了等我活着的那一天,能看到我许家的儿子回来……我,我……咳咳!怕是早该死去……”
九寒身为医者,她最是听不得身为患者,说出这种自暴自弃的话。
她不由蹙眉,开口接过许家老爷子的话,认真着语气说道:“老爷爷,没有你这样的。”
“蝼蚁尚且偷生,更何况我们是作为人。”
“我刚才给你诊脉,已经探知你现在的病情虽是不容乐观,但又不至于药石无医。既然摆在你面前的,明明该是有生的希望,你又为何想要主动放弃?”
“我……咳!这么多年了,不可能的!”许老爷子并不信他眼前突然出现的这个小丫头嘴里所说的话。
最近这些年,像医生们这样对他的宽慰,耳朵都要听出茧。
但他哪次又不是按着他们的法子治疗?
结果治疗来治疗去,终究不过是把他这条老命吊着一口气而已。
既是如此,这些年,他已经活够了,又何须再浪费人力?
更何况,他眼前这小丫头看年纪才如此年轻,估计又是秦骁这孩子想办法找的人,专程过来哄他开心的吧?
从许老爷子的这番态度之中,九寒已经看出来了,他不想再多谈。
对此,九寒也不再勉强。
毕竟,这世间,就连佛都只渡有缘人,而她身为医者,更是医治不了一心求死之人。
他们在许家老爷子的屋子里坐上了一小会儿,但秦骁终究是怜惜他身心不易,易于疲惫,便早早的拉着九寒,从这屋里离开了。
而这一次造访许家,九寒对许家老爷子的印象,显然不是特别好。
但他们作为长辈,九寒终究是关心的。
直到出了许家,秦骁再度问起九寒觉着许老爷子到底是什么病症的时候,九寒这次没急着答,反倒是回问了他一声,“早前的时候,你们想必也找过其他不少人给许爷爷诊断。我倒是想在你这里听听,他们那些人对于许老爷子的病情到底是怎么说的。”
秦骁这时只从九寒的那双眼睛里看出来探究和好奇。
他不禁垂了垂眼婕,想了想,倒也一五一十的把之前发生在许老爷子身上的那些情况,全都给九寒说了。
“当时,好些年前,许家和陈家斗法。许老爷子是在许叔他们一家被突然远调京城之后,而发病的。那个时候,我们这些亲近的人,只以为他是急火攻心的缘故。”
“于是,我们想也没想的就把他送进了医院,还在那里观察治疗了一段时间。”
“偏偏就是从那一次开始,许爷爷的身体好像是真的就出问题了。”
秦骁说到这里,不禁皱了皱眉。
他轻抿了抿唇,在思虑一番之后,这样跟九寒说道:“许爷爷的身体之前一直很硬朗,自从那次病倒,医生说是他肝肾上出了问题,就安排他住院治疗。”
“可是这并不管用,很快,他就开始发烧,高热,甚至晚上还有过很严重的梦靥。”
“最初的时候,医生只当这是他人渐渐老了,肝肾功能出现问题的并发症。后来直到他们发现许爷爷晚上偶尔会有很严重的梦靥,他们就一直断定老爷子的精神出现了问题,建议我们把他送进精神病医院。”
“当时,我们怎么可能相信?又怎么可能肯?”
秦骁说到这里语气不禁顿了顿,顺带回望了一眼,这时已经渐渐离他们远去的许家老宅。
“尤其是我许奶奶,在医院里可是狠狠跟他们闹了起来。”
“而不知怎么的,后来这件事情在京城里就渐渐闹开了。那个时候,又正好赶上某些政要职务的换届竞选,陈家那一次则更是趁机铁了心的要把许家往泥地里踩。”
“几乎是从那次起,陈许两家的矛盾就已经结下,更别提他们在那时更是用了些肮脏手段阻断了许家二爷的登顶。”
“也就是这样,我许奶奶对陈家几乎是如同结了死仇一般的不满。”
秦骁抬眸看了一眼,表情已经渐渐凝重起来的九寒,他不由深吸口气,继续说道:“后来,我许奶奶便是把许爷爷直接从那破医院里接了出来,然后开始想各种办法,给他八方求医。”
“不过很显然,即使她这么多年求医的法子是坚持下来了,但我许爷爷的身体终归不见得好转。”
“而在这个过程中,让我许奶奶更费心的则是,许家二爷的腿,在当年不知道究竟是被谁废了。”
“如今,哪怕他通过各种手段洗刷掉当年的那些尘埃,恐怕也是再难以给许家打下一个晴朗的天。”
“所以,我许爷爷他这辈子快要走到头,才会觉得没了什么盼头。他现在唯一等着的,恐怕就是许叔叔他们在有朝一日,能够重新回到这京城来,勉强了断掉他这悬了大半辈子一家人团圆的心愿。”
九寒听完秦骁给她讲的这个沉重故事,她静默了半晌没有说话。
直到好一会儿之后,九寒才坐在车里,抬眸对秦骁说道:“若是如此,倒也难怪许老爷子见了我,会是那样一番态度。”
九寒把话说到这里的时候不禁蹙眉,刚才听了秦骁的一席话,她倒也是勉强清楚了陈许两家的恩怨。
难怪许家人一直都在提防着陈家的动静。
而陈家又如何不是在许家人刚到他们县城没多久,在当年,很快就派了个陈穆风过来。
这时候,九寒的脑子里,思绪飞转。
哪怕只是短短的那么一瞬间,她也已经想到了许多。
这当中,定然有很多细节,是包括陈穆风的。
她端坐在那里,不禁独自沉寂了半晌。
她一双好看的眼睛所折射出来的光,在这会儿,时明时灭。
秦骁见她这样一副郑重着情绪思索的模样,并没有出声打扰她。
他同样是静静地坐在她身旁,给她无声的勉励和陪伴。
约莫十几分钟过去,九寒沉了沉眸,这才彻底冷静下来神色开口:“秦骁,既然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这个地步,你真的想不想知道许爷爷他……到底生了什么病?”
秦骁听到九寒这问话,不禁眉目一皱。
他恼声道:“阿寒,难道你还信不过我?”
“事关许家,我当然有这个必要知道。”
九寒点点头,她也知道自己是不可能去怀疑秦骁的。
于是,她在心里仔细做完那一番判断之后,转眸便只能选择告诉秦骁,“许爷爷,他其实生的不是病,而是很有可能中了蛊。”
“中蛊,这怎么可能?”
秦骁听了九寒这话,不免有些庆幸自己现在虽然已经坐在了车上,但却并没有开车。
不然,就凭九寒刚才那句话,他怕是一个急刹踩下去,今天他们俩,想要不出事都难。
九寒既然把话已经说到了这里,那她在这之后同样也只有彻底坦诚。
她不由眯了眯眸,对秦骁解释,“你见过这世上有哪一种病会是在你病入膏肓之后,还如此面色泛光?除非他是将死之人,才能有这样的回光返照。”
“而回光返照这种现象,若是从科学的角度上来讲,应该是人的机体在正常死亡的情况下,也就是机体本身功能正常衰退之前,彻底透支完他本人体内的糖皮质激素,才会造成那样的回光返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