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叔……他出事了对不对？”
她是明知故问，这个时间点，黎烨之所以行为如此怪异，带她上山，可不就是噩耗难以说出口，用这种方式表达？
黎烨陷入了许久的沉默，他不知，自己的每一秒沉默，对于林恩然来说都是一种煎熬。
“烨哥，你……快告诉我啊！”
林恩然伸手抓住黎烨的右手臂，说这话的时候，一滴眼泪已经从她的眼角挤了下来。
她在隐忍，不知道什么时候，眼泪就会决堤。
黎烨缓了很久，才从唇齿间慢慢吐出一句话，“你先别急，等那边确切消息。”
其实他也很渴望沈浩平安然无恙，这样，她会不那么难过。
林恩然听到这话抬眉，嘴唇跟着颤抖。
不一会儿，顾文彬打来了电话。
黎烨冲她使了个眼色，把电话接了起来。
因为山顶上很安静，加之车内的他们都敛声屏气，所以电话那头顾文彬说的话，隔着手机林恩然也听得很清楚。
“出事了，空袭面积有点广，铁狼部队彻底和总部断了联系，保守估计，全军覆没的可能性比较大……”
林恩然一直紧紧地掐着自己的大腿，保持高度紧张，听到这话，整个人紧绷的弦忽然失去了弹性般，整个人心口闷堵，一口气喘不上来。
她的手奋力挣扎了一下，拍打在车门上，砰的一声，吓黎烨一跳。
黎烨看了她一眼，她脸色惨白如纸，好像身上的血液留在流走一般。
“痛……肚子好痛……”
她的五官拧到了一起，整个人也蜷缩起来，指了指自己的肚子。
黎烨吓懵了，来不及和顾文彬搭话，抱住她。
“恩然，你怎么了？”由于紧张，他说话都有些哽咽。
“要……生了……生……”林恩然露出绝望的表情，她在今天得知小叔的噩耗，并且要在今天生下宝宝。
丈夫的忌日就是宝宝的诞辰，这样的事实是多么的讽刺啊？
“一定要救宝宝……”
眼泪终于如决堤般留下，林恩然牢牢地抓住黎烨的手臂，就像抓着救命稻草般。
她没有任何一刻像此时这般有求生欲。
宝宝才八个月，要么早产，要么意外……流……
她根本不想去想后者，因为那实在太残酷了。
低沉如呜咽的鸣笛声终于停下，在山谷里环绕。
她起初捏着黎烨的手还很有力气，可是到了后来，越来越虚弱，越来越虚弱……
在意识的最后一刻，她望着黎烨，“如果我和宝宝要选一个，一定要保宝宝，不然，小叔在这个世界上，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说完这话，她晕厥了过去，不知是悲伤过度，还是要生产的阵痛导致。
黎烨看着她眼角躺着的泪，那一刻心灵上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他紧紧抱住人儿，像发了疯一般吼着她的名字，声音在山谷中久久回荡……
第802章 保小（2）
白色的走廊，浓郁着一股药水味。
林恩然迷迷糊糊睁了睁眼，可是觉得身体实在太虚了，眼睛刚睁开一条缝隙，又沉沉地合上。
她感觉自己灵魂和身体已经分开了，灵魂正轻轻地飘浮在身体上，好似一阵风吹来，她的灵魂随时会被吹走。
她害怕，害怕魂没了，就真的死了，于是牢牢地拽着自己的身体。
这种感觉很真实，比疼痛的感觉还强烈十倍、百倍。
她睁不开眼，只能感觉周遭一片雪白，有好多人围在她身边，有东西在剪开她的肚子，然后从里面拽出什么东西……
迷迷糊糊中，她好像听到了有人在哭，哭地很伤心，也有人在说话，在咆哮，可他们说什么，她依旧完全听不清楚了。
……
“婴儿胎心不稳！”
林恩然是被痛醒的，她被黎烨抱进医院的时候，羊水已经破了。
当时她因为昏迷而无法自主生产，所以医生建议剖腹产。
经过各种准备，麻醉师在她背上先给她打了一针，她隐隐约约感觉到肚子上被划开口子，全身冰凉。
可就在这时，她听到了护士的声音。
努力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手术室，明亮的手术灯照射着她，晃得她根本睁不开眼。
她睁眼的瞬间，麻醉师忽然又开口，“不好！孕妇出现抗麻反应！打第二针麻醉剂。”
她看着一根巨大的针管朝身体扎来，一边扎，医生还在一边拉开她的肚子。
这一回，她感觉到了疼痛。
剧痛让她忍不住惊叫出声，喊了起来，“啊！”
护士却一个劲儿地在旁边催，“胎心只有25了，快！快！林女士，你能听到我说话么？尽量保持平稳呼吸，不要动！”
她都快痛死了，怎么可能不动？
那一刻，她只想嚎啕大哭，然后埋怨，为什么这个时候，小叔不在自己的身边？
为什么这样的疼痛要她一个人来承受？
想到后面，疼痛的嘶吼变成了嚎啕大哭。
护士和医生都吓了一跳，但很快，又见怪不怪。
“你们几个，按住她！”
不知道是谁一声令下，好几个人同时按住了她的腿和手臂。
她感觉有千只手万只手在身体里掏。
到了后来，她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
林恩然早产，最紧张的还是沈司令和林家人。
他们刚刚得知部队那边的坏消息，还没来得及悲伤，这边便要接受林恩然早产，很可能孩子不保的事实。
抢救室外站了许多人，惠然抱着林妈，两人手捏着捏。
惠然的眼睛都哭肿了，可却不像平常那般不靠谱，而是一遍遍安慰母亲，“老妈，没事的，姐姐和宝宝都会没事的。”
“恩。”林妈一个劲地点头，可眼泪就是忍不住落下。
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她家恩然那么善良的女孩子，为什么要在同一天遭受这么多？
在林恩然被送进去接受剖腹产的时候，医生便递来了手术同意书。
如果手术出现意外，保大还是保小？
孕妇的丈夫不在，所以这份手术同意书，便交到了沈司令和林父林母面前。
林母看到手术书，整个人几度昏厥。
第803章 保小（3）
“苍天啊，怎么对我的然然这么不公平啊。这手术书我们不签！不签！”林妈吼着，让大家原本低落的心情，又增添了几分阴霾。
惠然看着林爸颤抖的手中拿着的手术书，也半晌不说话。
这个时候，他们肯定是要保大的，但不知道沈司令那边怎么想的。
“我们肯定要保我姐姐的，沈伯伯，你看呢？”
比起林母，惠然这个时候起到了台柱子的作用。
林爸林妈已经哭成了泪人，早就不能决断什么了。
沈司令坐在轮椅上，背挺直着，那花白的胡子不断地抽搐颤抖着。
他在扛，否则这样大的打击，他早该蹬腿进棺材了。
“保……”一番思考后，他做了决定，准备保大人。这样的决定不容易，毕竟他就沈浩平这么一个儿子，现在儿子死了，就连沈家唯一的血脉也要割舍掉，他断子绝孙，还有比这个还凄凉的事吗？
可是想到，如果儿子在，一定不舍得看到他的媳妇儿受哪怕一点点委屈，所以想到这里，他还是艰难地做了决定。
只是话还没说出口，一直在一旁的黎烨开了口。
“保小，恩然在昏迷前求我，保小。她说，不想看到浩平在这个世界上什么都没有……”
他这话说出口，林爸林妈哭得更伤心了。
惠然横着脸，大步走到他面前，抬起手便朝他心口砸去。
“你怎么那么狠心？能说出这话？万一手术真的出现意外，我姐姐可就没了……没了……”
黎烨很坚定，他知道，现在在场的所有人都很悲痛，他们下不了狠心决断。
“医生要准备手术了，你们同意就签字吧。”
他淡淡道，可听起来平静的话语，又有谁知道他的痛？
沈司令最后签了字，林妈直接晕厥在了林爸的怀里。
当手术室的门再次关上的时候，惠然整个人控制不住了，方才的中流砥柱，这会儿完全丧失理智。
“你凭什么决定我姐的生死啊？你是她什么人？你凭什么决定？还有，我姐为什么会跟你在一起？你到底带她去了哪里？你不知道她是孕妇，受不了刺激么？你到底是什么居心？”
她一堆问题抛向了他。
黎烨站着不动，任凭她的拳头狠狠的，一记又一记地打在他身上。
他也想问自己，脑袋进水了么？坏了么？为什么要带她上山？为什么当时不带她去个游乐场动物园什么的，让她暂时不要知道坏消息。
他也在质问自己。
“我姐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黎烨，我不会放过你的！”惠然狠狠地瞪着他，眼里充满了仇恨，那昔日对他的痴迷荡然无存，有的只是埋怨和责备。
陆陆续续，有其他人赶到。
当莫绍白抵达的时候，现场有些混乱。
林爸陪着林妈坐在休息椅上，沈司令坐在轮椅上一动不动，正对着手术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