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拂过带来丝丝凉意,朱利扬起脑袋看了看沉浸在思绪中的四月,三两口啃完苹果顺着她的外套爬上去,把蓬松的大尾巴围到她的脖颈间,自己合上眼陷入小憩。
天地间安静的只有海水流淌的声音,犹如一阵婉转的曲子在耳边放大、不断地回响。
“你好。”
突如其来的声线撕开平静的空间,硬生生插、入进来,四月抿了抿唇,转头看去,无言地对上来人的目光,她好久后才反应过来,“你好。”
蓝紫色的眼睛……好像在哪里看过。
在哪里呢?
她漫不经心地思索了一下便放弃回想,应该是无关紧要的人。
“你喜欢画画吗?”少年在她旁边坐下,温声问道。
四月茫茫然地看着他。
喜欢?她喜欢画画吗?
不知道,这只是习惯了而已。上一世她每天拼命的练画,每天每天……直到画本堆满了整个房间,她兴奋地跑去找知重,在曲起手指要敲门的时候听到一些声音,细碎的、黏腻的、好似愉悦又仿佛很痛苦一样。
接着她听到一道低沉的男性声音,跟平时的冷冽不同,染上了些许沙哑。
她在门口站了很久很久,久到双腿僵硬才转身离开,手里攥着一本老旧的画本——这是知重第一次买给她的画本。
眨了眨眼,她低垂着头,轻声回答;“喜欢吧。”
少年放开带子将网球包搁在身侧,双手撑在身后,海风拂过他鸢尾色的发丝,温润如玉的面容是上帝精雕细琢的作品。
“你画的很有灵气,有参加作品比赛然后拿出来展览么?”
摇了摇头,她说:“那是什么?”
少年侧过头看她,勾起嘴角:“你大概不会感兴趣的。”
四月淡淡的“哦”了一声,尔后继续执笔,少年饶有兴趣地在旁围观。
落日沉沉地坠入海面,倒映出波光粼粼的水纹,深深浅浅的层叠而起,绚丽得令人惊叹。
少女将眼前的景象完美的融入到纸面上,就在他以为要停笔的时候,她顿了顿,提笔继续勾画,不消顷刻,一个有着乌黑长发的女子跃于纸上。
女子面朝大海张开双手,海风扑面而来吹散了她一头长发,凌乱地在身后飞扬,一袭长裙衬出她纤细的腰身,背影看上去隐约透出几许哀伤。
少女放下铅笔,苍白的指尖轻柔地抚摸着画上的女子,细声呢喃:“大海很漂亮,是吧?”
没等身侧人开口,四月接着说:“其实我从未问过她,是否喜欢跟我一起作画的日子。”
对了,你应该还没忘记吧?小院里有一架秋千,在她还很小的时候,那个温婉的女子会抱起她坐上去,然后回身站在她的身后,用纤瘦的身体遮住了阳光,一下一下地荡着秋千。
视野从低到高,金色的光晕好似触手可及,她朝前伸出手,说:“知重,再高一点、再高一点……”
“四月,你要干什么呢?”
她眯起眼笑着说:“我想触碰阳光。”
“我倒是觉得,你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清朗的声线在耳畔响起,四月抬眼看向他,良久,弯了弯唇角:“呐,你认为生命是什么呢?”
幸村精市沉默地敛下眸子,脑海里闪过国三那年的诸多画面,很突兀的,在病房那种痛苦和绝望的感觉猝不及防地在心间弥漫,撑在身后的手指默然攥紧。
他抬眼对上少女漆黑如墨的眼瞳,一字一句、认真地说:“是希望。”
少女好像楞了一下,随即垂下眼睑,纤长浓密的睫毛微微抖动,宛如蝴蝶振翅欲飞,
“你认为生命是什么?”他反问。
“你知道吗?”少女把脖子上的松鼠轻轻地放在地面,站起身拍了拍沾在衣服上的沙子,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前走,直至海水淹没了她的脚踝,她对着流光潋滟的海面伫立许久,突然回过身来,衣角在半空划过。
“生命是上天赐予的奇迹。”少女背对夕阳的面容朦朦胧胧,嘴角清晰可见的浅笑却让人有种温暖到落泪的冲动。
“在母亲肚子里逐渐孕育出心脏、生命开始跳动起来,扑通、扑通……一下又一下的在耳边回响。”
她侧过身,细致的面容镀上一层淡淡的橙光,那是极致的柔软。
“然后生命在这个世界诞生了,小小的一团渐渐长大,学会走、学会说话、学会跑、学会跳,接着……接着就学会了开心、学会了难过,学会了很多心情。”她停了一下,绽放出一个小小的笑容,又说道:“最后学会了藏起难过。”
难过的时候就微笑吧,这样就谁也看不到了。
***
话说右京在落荒而逃后来到律师所,一整天心神不宁,想查一查四月的身世,又怕对方会感到不高兴。
面对电脑发了一阵子呆,他伸出修长的指尖敲下一行字,页面转了转便快速地跳出来,电脑屏幕映在镜片上泛起微光。
认真地扫过电脑上的字,他突然摔掉鼠标,办公室内是死一般的寂静。
深海般的眼眸陡然变暗,右京猛地站起来,拎起西装外套大步流星地离开事务所。驱车回到日升公寓,时间已然是傍晚五点多。
天上的晚霞在缓慢地浮动,他凝望片刻,转身迈上台阶。搭乘电梯来到五楼,他稍稍松开领带,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来。
客厅静悄悄的,窗外是浓稠的夕阳。他蹙起眉,来到四月的房间前,门扉大开,里面一丝声响都没有,
“四月桑,”他轻喊。
无人应答,右京楞了一下继而迅速地冲进房内,被子叠的整整齐齐,挂在衣架上的衣服悄无踪影,他急急环视着整个房间,三步作两步上前打开衣柜,空空如也。
往后退了一步,他不死心地再度四处张望,眼角的余光瞥过桌面,右京长腿迈了迈急切地将纸张拿起。
[我很好,请勿寻我。
四月。]
这算什么?!留了只字片语就想离开他的身边吗?!
胸膛微微起伏,右京抿紧唇,眼睛紧盯着纸面上秀气的笔迹。
窗外夕阳西下,夜幕笼罩。
拿掉眼镜,他捏了捏眉心,转身走出房间。
坐在沙发上,右京双手抱胸,面如冰霜。接二连三被急招回家的兄弟们一个个面面相觑,搞不明白自家兄弟这是闹哪样。
光紧挨着他坐下,婉转的嗓音脱口而出:“小右京~!没有我在你是感觉寂寞了吗?”
右京冷冷斜睨着光,走廊上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众人循声望去。弥探出栏杆,举高手臂挥了挥攥紧在手的纸张,着急地问:“右右!四月姐姐在家吗?”
“你下来。”右京冷声道。
弥蹬蹬蹬地跑下楼梯,发挥了个子矮的优势一下子就窜到右京面前,双手举着纸张,其余兄弟赶紧凑到沙发后面,定睛看着纸张上的内容。
一个翩翩少儿郎迎风而立,清澈的大眼睛弯成了月牙,一袭简单精致的衣服衬托出他逐渐脱离稚气的少年气质,旁边空白处写了一行字:抱歉,弥君。还有,姐姐期盼着弥君快快长大,达成心愿。
弥的心愿是什么?
——绘麻能够回到日升公寓。
众人一言不发,心中有数。
“右京哥,四月、离开了?”琉生虽然单纯,但却非常敏感,很快就抓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右京沉声回答:“啊。”
椿嚷嚷起来:“诶?妹妹酱去哪里了?”
“不知道。”
弥接着问:“那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
坐在另一侧沙发的要说道:“什么时候走的?”
“不知道。”
“我们早上走的时候,右京哥不是还留在公寓里么?”侑介一头雾水,问出口的同时一道冷凝的视线掠过他,打了个寒颤,自知现在的二哥不好惹,他默默退散。
客厅顿时安静下来,风斗双腿交叠,眉宇皱紧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见没人开口,他问:“我说,还愣在家里干什么?现在不是应该先找人?”
没想到最浮躁的弟弟率先提出建议,雅臣惊讶地看了看他,附和道:“是啊,大家有什么线索吗?四月桑经常去的地方?”
此话一出,众人皆默。
四月经常去的地方……好像没有吧?
她来日本的这段时间经常住院,偶尔有空闲也是窝在家里足不出户。他们经常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与她独处的时间压根儿就没有,遑论去了解她的爱好什么的。
这么一想,他们这些哥哥当的还真不称职啊……
雅臣苦笑。
“四月桑的身体情况估计不太好。”右京推了推滑下鼻梁的细框眼镜,面无表情的抛出一个炸弹。
“什么?!”
连光都露出稍许错愕,他换回男性声线,问:“这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还记得上次四月桑摔倒的时候吗?我把她换下的衣服拿回家洗,摊开来就看到袖子上有大片血迹。”
“琉生生日隔天我问她,她说整理好思绪就跟我坦白。而早上,她说她不想去检查,说是不需要浪费时间……”说罢,他低下头,双手交叉抵在额间,看起来有些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