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心不以为然:“或者人家真的忙呢,十五之前出去拜年都是正常的。”
她笑道:“又或者小孖运气差哈哈哈……”
到了年初八,桂江公司搞开年饭,阿爸带了一家人去。
去年没这待遇的,今年不一样了。
开年饭在桂江公司内宴开18席,由十九楼的大厨上门备菜。
宴席请来了众股东、股东家属、各级员工、重要的客户和供应商,以及桂江学校的全体员工。
开席前,最大的股东点燃了888响的大炮仗,然后在□□味与炮仗烟的包围下,率众股东上台切烧猪。
一共十只大烧猪,分烧肉时,程家几乎分得半头烧猪的份量。
阿妈在桂江算是打了半年工,众股东都熟识她了。
据说初见时,几乎人人都和阿爸说:“你老婆这么靓,出来上什么班?放家里好好养着不好吗?”
阿爸讪笑:“她脾气倔,我没办法。”
听上去,以为阿妈是母老虎,可相处过之后才发现不是。
程伟的老婆不仅人靓声甜,还很温柔斯文的嘛。
大家来敬酒时,无人不称阿妈为阿爸的“贤内助”,程心听得几乎被饮料呛了。
她拿眼在阿爸阿妈笑容满堆的脸上打量,心想,怪不得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外人永远难料家务事啊。
来敬酒的人从开席起就没有断过,基本上每个来者除了拿阿妈的“贤惠”和阿嫲的“老当益壮”开话题,也热衷于拿程家三姐妹搞搞气氛。
“程总,你家三位千金,将来收礼金都不得了啊!”
“程总的女儿个个都这么标致,追她们的男仔,肯定多到排队排到省城!”
“还是生女儿好啊,生得像程总的女儿那么靓,不愁嫁了。”
“程总靓仔,阿嫂靓女,生出来的女儿有什么可能不靓!”
各种各样的酒辞,不论真心假意,阿爸都笑呵呵地回敬了。
坐着只顾吃饭、无需应酬的三姐妹私下议论。
小妹又鄙又恼:“那些人好假,我明明这么黑,一点都不漂亮,他们竟敢讲大话骗阿爸阿妈!”
大妹看看小妹,低头小声说:“我脸上也有疤。”
程心放下碗筷,严肃安慰。
“谁告诉你长得黑就不能漂亮的?更何况你这不算黑,跟黑人比起来,你简直白得不像样了知道吗?你的肤色叫小麦色,叫蜜色,代表阳光健康,在西方人的世界不知几受欢迎,懂?”
小妹眼前一亮:“喔!电视里那些剥光猪躺在沙滩上晒太阳的人吗?”
“对!不少人特意花钱去做美容,就是想要你这种肤色。你天生这样,算起账来,省了不少钱。”
小妹乐了,赶紧给自己斟了杯可乐,“早知道我就不忍了,可乐多好喝啊!”
程心:“……”
转头看大妹,下一个:“你也是,有点自信行不行?阿爸花这么多钱买进口药给你日涂夜涂,疤痕已经比以前淡了许多了。你坚持用药,会有消疤的时候。实在不行的话,像我以前讲的,带你去南韩做手术。你放一万个心,方法总比困难多,大姐不会食言。”
不会像郭宰那样食言。
大妹讷讷点头,程心认为她受教了,重新捡起筷子吃饭。
谁知筷子尚未夹到菜,就见大妹低喃:“其实我自己不觉得丑,我习惯了,大家也习惯了。消不消没所谓的。”
她半垂脸,语调平静且缓慢,还有一种错觉般的淡然豁达,就像她平时说这块肉吃不吃没所谓的,明天的觉晚不晚起没所谓的,谁先冲凉上厕所没所谓的……
做大姐的当场无话。
上辈子的大妹是不是也习惯了,也没所谓了?
程心争取不让筷子愣在半空,且在夹到菜之前,找到方向:“你开心最紧要,到时候一起商量。”
大妹这回点头很爽快,“嗯!”
散席时将近晚上十点,程家拎了一大袋烧肉坐两辆的士回家。
第二天一早,阿妈叫程心将分好的烧肉送去给附近的伯父和舅公。
到了舅公家,见烧肉又香又脆,舅公马上斟了杯烧酒,直接用手抓烧肉边吃边送酒。
他招呼程心一起吃,程心婉拒,尔后问起郭宰。
舅公喝了几口烧酒,脸就火速发红,说话亦更加中气十足。
“他俩母子早回来了!厉害了人家,去了趟香港,变上等人,都不理我们这些乡下的亲戚了。叫他们帮手买的东西,无买!等他们过来拜年,无来!上门找他们吧,不在!唉,鬼叫我们是穷亲戚,人家是香港客,高攀不起了。”
程心越听越感觉不妥,追问:“他们几时回来的?年初五?”
“年初二!年初二就回来了。”
她愕然。
心不在焉回到家,犹豫到翌日,才挑了几款像样的拜年贺礼,悄悄独自往郭宰家去。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又更晚了!!
第90章 第 90 章
天气寒冷的原因,郭家的白色房子看上去有些萧瑟凄凉,不似有人居住。
程心按了按门铃,静候片刻,不见有人来应门。
又按了按,等了一阵,依旧没回应。
她倒着走后退两步,仰头去望大妹口中的二楼窗户。
白色铝合金的窗户关得严丝合缝,蓝色窗帘落满玻璃,厚厚的一层将窗里窗外隔绝。
真以为没人时,静如油画的窗帘忽地动了动,微微荡起肉眼可见的涟漪。
接着玻璃上有人影浮现。
程心换了只手拎那袋贺礼,重新走到门前第三次按门铃,并朝里面喊:“你好,来拜年的,恭喜发财!”
静了静,再喊:“请问有人吗?阿姨,郭宰,我是程心,好姐的孙女!”
她拿耳朵贴到那堵冷冰冰的不锈钢门上,企图收听里面的动静。
然而门的质量太好,什么都听不见。
门缝也紧得很,想偷看也失败。
郭宰应该在家,就不知道郭母在不在。
如果郭母不在,程心敢放开来威逼利诱郭宰开门,反之,她不好意思在长辈面前耍无赖。
既然无法定断那就不冒险了。
她通知屋内的人:“没人我就走了,拜拜!”
转身回家。
行至房子的客厅窗户前,又察觉窗户的窗帘动了动。
程心马上半蹲,躲到墙角下。
头顶的窗户被屋内的人无声打开,半边脑袋瑟瑟缩缩地探了出来,朝她本应离开的方向望去。
程心看着那半边后脑勺掩嘴偷笑。
“喂。”
声音不高不低地叫了声。
偏着脑袋望向另一边的郭宰颤了颤。
程心估计他正在纠结要不要当作没听见,所以不给他时间思考,当即就问:“你妈在家吗?”
保持侧偏姿势的脑袋缓缓往屋内退缩,窗户也自动似的一点点悄悄关上。
程心:“你要是当我透明的话这辈子就思断义绝!”
警告的声音很低,语速很快,略带怒气。
而效果立竿见影。
郭宰不动了,窗户也定格了。
“你妈在吗?”
程心再次低问。
她耐心等着,没算等了多久,终等来郭宰转脸看她。
她蹲在窗户下,脚边放了个红色的装得鼓鼓的塑料袋,仰脸看着他。
按高度与位置,脑袋探出窗户、俯视程心的郭宰算是居高临下,可他一点气势与优越都没有。
相反,程心见他发型凌乱,双眼通红,前所未有的不修边幅与丧气。
她在心底长长叹口气,扶着膝盖站直了身体,问趴在窗户的男孩:“就你在家吗?”
郭宰的脸随着她的站起而微抬,默默点头。
程心拎起地上的袋子,举高,浅浅笑道:“我来拜年的,牛年快乐。开门让我进来坐坐?”
“不用了。”郭宰一副忍哭的表情,应话声沙哑低弱,“多谢。”
程心笑了出声,说出来的话却不似玩笑:“快开门,不然,我爬窗进来。”
半分钟后,好几天没开过的不锈钢门打开了。
郭宰以前经常梳蛋挞头,整齐得像打了发腊,坦白讲,程心不喜欢,总感觉油腻腻的,太粘也太正经。
不过没对比就没伤害,眼前的郭宰头发像是几天没梳甚至没洗,乱糟糟的好比隔壁街区那个行乞的傻仔。
如果有得选,程心宁愿选他的蛋挞头,至少梳着蛋挞头的他看上去比现在精神多了,蓬勃多了,像个人多了。
除了头发,他身上的衣服也似几天没换,款式是他平日爱穿的衬衫西裤,现在皱巴巴的裹着瘦削的他。
一如……他以前的信。
加上浮肿通红的双眼,假如年长几岁,他这种状态肯定会生出胡茬。
程心替他关好门,扶着他肩膀往客厅去。
是瘦了的原因吗,他好像高了一些。
大早上的,外头的冬日阳光全被放下的窗帘挡跑,客厅里阴暗之余还冷清。
这让程心联想到李婶的家。
她温声提议:“把窗帘拉开吧?”
郭宰摇头。
程心不勉强了。
就着天井的光,她不难看出客厅有乱过的痕迹,乱过,然后被草草收拾过。
比如电视机挪过的位置,茶几上乱堆的杂志,垃圾筒的位置以及里面破碎的玻璃杯等等,一切和程心以前来的时候对不上号。
她推着郭宰坐到沙发上,没沉默多久,便问:“怎么回事?”
郭宰颔着腰,低着头,双手垂在腿上,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