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多谢舅妈。”程心很积极地报上自己的手机号码,不一会,她听到手机短信响声。
车停好后,舅妈下车,挥手与她道谢道别。
程心笑着说再见,等舅妈身影没入夜色中才重新启动轿车,脸上的笑容也淡了下去。
车开出一段路后,她重重地叹了口气。
“老中医”,听上去就像是骗子团伙。她刚才一听这三个字就大失所望,舅妈后面说了什么,她都没兴趣仔细听了。
上辈子她不是没看过中医,几百块上千块一剂的中药她也有吃过,可惜于事无补。这辈子经济能力更好,她打算走出国门试一试,比如美国。
激发她想去美国治疗的导火线是,大妹最近决定了要出国留学。
程心知道后惊问:“这么突然?”
大妹只“唔”了声,没有其它话。
宿舍里只有两姐妹,程心抱着抱枕贼贼地打量妹妹,试着问:“你这是,想避开小孖?”
虽然她一直支持大妹出国,以弥补上辈子的遗憾,大妹去年也提过想法,可是决定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程心一时之间消化不来。往深层次细想,这个像临时临急逃跑的决定大概与小孖有关。
大妹脸色微变,眼神不稳地四处乱飘,声音极低地说:“……不是啊,不是。”
这跟“是”有什么区别?
程心靠进沙发背,看着大妹说:“如果你是纯粹去做学问,我百分百支持,但如果你是借此避开小孖的话,你是不是应该要正视一下为什么需要用到这样的方法去逃避?”
大妹眨眨眼,没出声。
程心叹道:“小孖在桂江学校那边做体育老师,听讲很受年轻女老师的欢迎,你出国两三年再回来,他说不定已经娶妻生子了。”
大妹怔了怔,眼神沉了下去。
“他跟你来到这里工作,拒绝其他女生的示好,就算无正式表白,对你的意思也很明确了,你还……扭扭拧拧的。我跟你讲,有缘无份是一件非常遗憾的事。”
程心说完端起杯子喝水,等大妹回话。
大妹把玩着手机呆坐,期间手机响了下,来短信了。她看了后失笑出声,笑声渐渐落回去,才问程心:“大姐,假如你和郭宰无复合,那是不是一生都做不成朋友了?”
程心喝水的动作顿住。
之前大妹说过,接受小孖最大的风险就是,分手的话会直接失去一个属于不可再生资源的青梅竹马。
她珍惜与小孖的情谊,倘若爱情会令这份情谊的维系受到威胁,谨慎的她不会冒险。
“是不是?”大妹追问。
非要求得一个答案。
程心不想骗她,说:“是。”
这一刻,做为过来人的大姐决定不再游说妹妹了。
大妹得到解脱一样叹了口气,说:“那你们能和好如初,真的很难得。”
“是。”程心又说。
或许是天意。她在阳山意外落水,然后被郭宰救起,全是上天的安排。假如没有这一切,又假如救她的不是郭宰……她依稀记得,自己沉入水中前听见尖厉的女声在大叫,事后她回忆,那女声应该是属于向雪曼的……
程心收回思绪,回到大妹的话题上,问:“那你想去哪个国家?”
“美国吧。”大妹随口道。
程心点点头:“美国不错,好学校多,牛人不少,大孖又在那边,有照应,去吧。”
哪怕回国时那人已经不在原地等你,哪怕回国时物是人非,去吧。
大妹在上辈子说过有喜欢的人,无奈对方不喜欢她。那个对方,会不会是指一直被她逃避所以后来也许娶了别人而与她再无瓜葛的小孖?
过后几天,程心将大妹打算去美国留学的事告诉了郭宰,同时说:“我会送她去开学,顺便找个医生看看。”
话到这里,郭宰就明白了。他放下手中的设计图,看着她认真地说:“可以,不过……失望了也不要难过。”
程心心里一阵酸一阵暖,过去抱住他,轻声说:“我会的。”
做了出国的决定,接下来大妹着手准备考试以及各种材料。她不打算找中介,想自己DIY申请,便请教同样DIY申请的大孖。大孖在大洋彼岸不时抽空给她做讲解。
有一回小孖给大哥打电话,打半天都接不通,接通后他一张嘴就教训:“是不是跟牛肉干煲电话粥了?大哥你这样留学是不行的!我们梁家全指望你光宗耀祖升官发财,你能不能专心学习?”
“不是,”大孖应得快,也应得淡定,“我跟程愿讲电话。”
小孖愣愣,随后急问:“你跟番薯煲什么粥?!”
“她问我申请材料的问题……”
“什么申请材料??”
“出国留学的……你不知道?”
小孖:“…………????!!!!”
他不知道。
没人告诉他啊!!!
小孖火急火燎地给大妹打电话,电话关机了,给程心打电话,电话忙线中,给郭宰打电话,接通了,小孖咆哮:“郭宰!番薯要出国留学你知道吗?!”
“知道啊。”
连他都知道?!小孖秒崩,吼问:“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郭宰:“啊,我以为程愿有告诉你。”
接着程心给他回拨电话:“怎了小孖?”
小孖咆哮:“大姐!番薯真的要出国留学吗?!”
“是啊。”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程愿无告诉你么?”
“NO!!!!”
再之后大妹也给他回拨电话,不紧不慢问:“怎了?”
小孖张张嘴,想继续咆哮却使不出劲了,说话声弱得连他自己都暗惊:“你为什么出国留学?”
话里头有着千言万语的不舍。
“……做学问啊。”大妹说。
“那……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
“跟大哥一样吗?”
“……不知道。”
“哦,那祝你,学业进步,逢考必过。”
“多谢。”
小孖的声音越来越低落,大妹应话的声音也越来越微弱。
有时候程心想,最无情的人不是最多情的人,而是最理智的人。
小孖挂线后在办公室一声不哼一动不动地坐了半天,直到下课铃打响,整座校园渐渐嬉闹声四起。
他站起来往操场走,准备下一节二年级生的体育课。
当初大姐要调他来桂江学校做体育老师时,他很抗拒。这分明调远他与番薯的距离,有违他来省城打工的目的。
大姐很严肃地说:“你不适合在东澳城上班。与其在这里做打杂,不如去学校做回你的专长,这样才不会埋没你的能力。”
小孖:“学校那边远啊……”
学校有学校的宿舍楼,他要去了,就不能再住在番薯的楼下了。
大姐不听他的,拍板说:“要么去学校,要么走,自己选择。”
……
“报告梁老师!全班到齐!”二年级的小体育委员昂首挺胸地站在全班列队前,向小孖报告。
小孖朝他点点头,再朝全班小同学吹吹哨子,发号:“立正! 稍息!解散!自由活动!”
全班小同学:“???”
小孖走到树底坐下,无力叹气。
今日蓝天白云,和风习习,偏偏没有好消息。
小同学们分散在操场自由活动,几个小女孩与几个小男孩在打闹嬉笑,忽然一个小女孩跑起来,身后追着一个小男孩,其他小同学围着他们起哄大笑。
小孖跟着笑,他小时候在学校也是甩绳马骝般到处乱跑乱追。那时候的番薯就特别文静,经常连课间十分钟也坐在座位上写写写。若非她成绩好,她在班上的存在感极低,和几乎是全班焦点的他不是同一类人。
要不是后来她受伤了,要不是大姐叫他多关照她,他真不会在意她。
小时候的他在意与他同样喜欢追逐打闹嘻嘻哈哈的牛肉干。不过那种喜欢很早之前就无声无息退散了,番薯不提起的话,他都记不得自己对牛肉干有过那种情绪。
那群小同学闹得厉害,小孖举起哨子吹了吹,警告:“不准追逐!”
小同学立即不敢跑了,两两三三地散开玩其它游戏。
去年尾大姐和郭宰出了落水的意外,番薯盛赞郭宰的英勇时,他说:“如果是你落水,我也会跳下去救你的。”
番薯意外地看向他,目光与平时不一样,问:“你不怕出事?”
“怕什么,我游水也不差。”他笑道。
大妹笑笑,没接话了。
当时只有她与他两个人,他觉得应该趁着这种气氛多说一些心里话。很合适,不是么。
“番薯,你看大姐和郭宰一对,牛肉干和大哥一对,不如我和你也凑一对?”
他嘻嘻地说着。
番薯瞪了瞪眼,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他也看着她,视线不闪不躲,极力摆出一副平日少见的认真表情。
片刻过后,番薯“噗嗤”地笑了出声,哈哈乐地说:“哈哈哈你少来,你以前喜欢程意的,是不是追不到她就找我填补?我才不喜欢你。”
番薯很少哈哈哈地大笑,她一般笑得含蓄内敛,所以哈哈哈的她有点假。
而她说的那句“我才不喜欢你”,是真是假不知。
也许是真的,不然的话他追了这么久,她为何仍无动于衷?
也许是假的,跟她哈哈哈的笑一样是假。
不过不管真的假的,听了那句话之后,他反正是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