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朗与程心对着坐,边吃边聊,边聊边笑,关系坦荡干脆,没有隔壁桌情侣之间的亲昵暧昧。
中途程朗手机响,他看了看短信,笑笑就放下,没回复。
程心开他玩笑:“哇,看条短信能笑得这么甜蜜,是我们未来师母吗?”
程朗的笑容僵了僵,生硬道:“不是啦,我没女朋友。”
这回答在程心的意料之内。如果被执大管院封为“千年单身王”的程朗有女朋友了,那在学校工作的于丹丹一定是第一批收到风声的人,然后火速通知她。
程心略显可惜,微微叹息:“大助你年纪不少了,该结婚结婚,该当爹当爹啊。”
上辈子他为了怀孕的女人与她离婚时,已经四十多岁,那即是四十多才当爹。这辈子没有了她这个“障碍”,程朗大可以当一个年轻的爸爸。
毕竟与他同岁的霍泉,这辈子也当爸爸了啊。
程朗的脸色有点不自然了,干笑:“勉强不来。”
程心说:“虽然都夸男人四十一枝花,但当父亲这种事,年纪太大怕会力不从心。”
程朗不想听她谈讨他与其他女人的可能,便岔开话题:“那你与郭宰最近如何?”
“很好啊。”程心应答得很快。
程朗笑笑:“那就好。”
程心吃了两口铁板烧,想到什么,有些激动地问:“大助,你有熟识的懂家具设计的学生吗?”
程朗仔细想想,说:“设计学院那边我上过几门选修课,聊得来的学生是有几个。”
程心惊喜地瞪瞪眼,“那能不能介绍给郭宰?他急需这方面的人才!”
“为什么?”
“他和朋友合办了一个小家具厂,现在想搞自己的产品线,要找人帮忙设计家具。”
程朗不曾听讲过郭宰的“副业”,现在听了,有不少惊讶。
他说:“郭宰除了主修专业,好像还有副修专业吧,他这样应付得来吗?”
“能。”程心肯定地说,“他一直很努力。”
“是吗……”程朗回忆起初次与郭宰见面时,他只是一个涉嫌走货而被海关逮住的少年,满身狼狈,脸上有伤,垂头丧气。
没想到这几年,他改头换脸得这么快。不单止在大学拿奖学金,修两门专业,还竟然当起小老板了。
程朗忽然觉得自己老了。
他问:“那家具厂的生意好吗?”
“好啊!”说着,程心翻包找出一张纸片,递给程朗,“这是他的名片,你新房装修需要什么家具,找他,给你打折。你有朋友需要的,也找他。你有认识做贸易的朋友的,更加要找他。”
程朗看手中的简洁名片,上面写着“达扬家具,郭宰”。耳边是程心的推销,他听着,有一种程心与郭宰越走越近,而他与他俩相隔越来越远的感觉。
这不是什么令人舒服的感觉,真的不舒服,很不舒服。
然而……
结账时,程朗说要刷卡。服务员回头去收银台取刷卡机,他则打开钱包想抽出一张信/用卡。
可卡卡住了还是什么,他用了点力才将它拨出来,结果带出另一张纸片。
纸片跌进一只有油迹的空盘子上,程心“哎呀”一声,立即帮他捡起来,拿纸巾擦。
可擦拭的动作才做了两下,就愣住了。
这纸片是一张红色的火车票,上面写着“省城南至南京西”,日期是1994年7月17日。票的右下角,有两个代表票已用过的剪口。
程心心里轰然炸响,有片刻的空白。
第243章 第 243 章
不需要时间思考,她认出了这张火车票是谁的。
当年她离开南京返回省城之前,曾找过那张火车票,可惜身上只剩另一张为了掩人耳目而多买的新火车票。
她没有太在意,反正票已经没用,又不能报销,丢了就丢了吧。
她难以想象以为丢了的火车票怎会落到程朗的手上。
当年他有回头追她吗?追到哪里才捡起这张不知何时跌落的火车票?
她怎么没有印象?
程心很迷,脑子转不过来。表面上却不敢太明显,抓紧时间恢复正常的状态,快手快脚擦车票。
后来认为表现得过于寻常并不合逻辑,于是她强行挤出笑容,夸张地惊讶地问:“哇哈大助,你居然有14年前的火车票,这是古董啊,能卖了换钱吗?”
程朗定定看她,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说话语气也淡然平静:“不卖的。太珍贵。”
原本票掉了下来,他很慌张,怕自己的心思会毫无预兆地暴露而惹得程心反感。
可程心瞬间多次变换的神情,眼里心知肚明的震惊,以及所说的话所用的腔调,都令他彻悟——他其实不需要太紧张。
有人比他更紧张。
更紧张某些事会暴露。
他的惊慌紧张一点点地被一大片的落寞失意取代。
她越装,他越无望,越难过。
“既然这么珍贵,你快把它收好吧。”程心将擦好的票还回去。
程朗把它接过。好歹十多年了,票再怎样保存也显旧了,况且一个人无聊时,他会抽出来反复细看,像票上会有隐藏了几百年的宝藏地图一样。如今票的红色面粘了一点点油痕,擦过但擦不掉,恐怕以后永远都在。
他看着票,上面的信息内容早已滚瓜烂熟。1994年7月17日从省城南出发到南京西,会在7月18日才抵达终点,然后他在7月19那天,在村子里遇见了她。
程朗回忆着,笑笑问:“你怎么不问为什么珍贵?”
程心:“……”
她干笑两声,配合着:“我猜是因为时间很久?”
程朗说:“不单止时间久……你记得我跟你说过的那个女孩吗?”
程心端起杯子喝水,挡住下半边脸,“有些印象。”
“这票是她的。”程朗看着她说。
“哦,那……她既然把票给了你,你当初就……不应该认错我嘛哈哈。”程心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程朗摇头,“不是她给,是我捡的。”
程心“哦”了声。
程朗说:“我那时候高一暑假,九月开学就高二了,不过关于高考志愿,早就有计划。原本想着报南京的大学,离家近方便照顾家人嘛。不过后来我报了省城的执大。”
想要追寻什么一样,一股未知的强大牵引指示着他改变志愿。省城是个怎样的地方,她从那里来是不是会回到那里去?他要去看看,他朝有机会再见,他会穿得光光鲜鲜,认认真真地与她问好,问一句为什么。
程心脸容僵硬,目光涣散,捧着杯的手暗暗发抖。
程朗自己跟自己笑了笑,叹道:“你说,我和那个女孩还有没有机会见面了?”
程心歪歪脖子,手不自然地掖耳边的碎发,笑笑又不笑,吱唔:“都这么,多年了,应该没有了。”
程朗喉咙哽住,哑着声说:“是吗?”
“是的,”程心自然了一些,“省城很大,人又多,没缘分的人一辈子不相见,很正常。”
“真的没缘分吗?”程朗问。
程心看看他,他的眼神深然且难过,直视着她。她匆匆移开视线,仰杯饮一口水,应付着:“我不知道。我不是她。”
这时服务员拿着刷卡机回来,程朗结完账,程心就说:“我可能还要加班,走吧?”
程朗了然她想躲避的心思,将火车票重新放好在钱包,他站起来送她。
这里离东澳城不远,步行十分钟就会到办公室。可这十分钟在程朗的陪伴下变得异常漫长。路上俩人都没怎么说话,最初吃饭时那种坦然干脆的相处气氛荡然无存。
莫名尴尬,生硬,防备着什么。
直到看见“东澳城”三个亮着光的大招牌,程心无声地松了口气,笑着与程朗道别。
一句“再见”就能结束这么别扭的气氛了,偏偏程朗不。
他说:“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程心:“……嗯。”
程朗问:“你说,如果我早点向那个女孩表白,她会不会接受我?”
程心茫茫然,脸色僵白,头顶桔黄色的路灯也帮不了她掩饰。
“会不会?你替她想想。”
“……不会。不会。”
“为什么?为什么?”
……
十分钟后。
程心回到办公室,什么都没有做,呆神坐了好一会。
她想起上辈子认识的一个女性朋友,有段时期女性朋友的丈夫沉迷网上的重生小说,看完之后抱着女性朋友情深义重地说:“老婆,要是我重生了我还是会回头找你的,因为我舍不得我们的孩子。我还是会找你,跟你结婚,然后生出这么个一模一样的孩子来。”
当时女性朋友好气又好笑,跟大家吐槽,说丈夫那样不是爱她,只是爱孩子,可过后又奇奇怪怪地认为,其实不管什么原因,都挺好的,换作她,她也会那样做。
程心听了之后回家问程朗,他若果重生,会不会执着地去寻找她。
他说会。
那时候他俩依然未有孩子,所以程心认为,与那女性朋友的丈夫相比,程朗对她的才是真爱。
现在,重生的是她,而她不会去找程朗了。
感情不感情不用论了,何况他们没有孩子,即使两双错过,这世上也不会平白少了一个生命。
上辈子的伤痛与仇怨一笔勾销,这辈子各自安好就是最终的结局。
她与他不会有朋友、师生以外的交集,而她会以朋友、学生的身份祝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