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宰当作没听见,只想知道:“你为什么不在监狱里?”
霍泉无辜地“啊”了声,收起腿站直身,昂起头说:“我为什么要在监狱里?”摊摊手:“你一个偷渡的走货的能在这里,凭什么光明磊落的我不可以?”
郭宰死死盯着他,“你凭什么光明磊落?”
过年那件恶事发生之后,他追问过程心,警察那边有没有宣她去协助调查或者上庭作证。
程心笑得很轻松:“你以为是拍电视剧?还协助调查上庭作供什么的。警察有找过我,落实之后就无联系了。”
郭宰将“落实”两字理解为定罪,又问霍泉被判了多少年。
程心有点不耐:“法庭一年要审的案子有好多,要排队的,哪来这么快审到他。你别问了,反正恶人一定有恶报。”
郭宰觉得她言之有理,又担忧她心存阴影有抵触,便不再提了。
反正恶人一定有恶报,单单他的证词,就足够钉死霍泉。
可这个本该被钉死的人,站在校园内吞云吐雾,一脸不解地审视郭宰:“锦中是全市统招的,你以社会烂仔身份参加考试么?抑或花钱走后门?啊,原来你有钱的,我都忘了,你走货走几次就赚够了对不对?校长知道你的威水史吗?知道的话,不出明天就会踢你出校吧。你这身校服,浪费了。”
没等郭宰回话,霍泉低头做了个掐指默算的动作,低念:“我看看,无记错的话,你今年应该19,加上高中三年,本科至少四年,如果你行运考得上的话,计你一共七年,而程心明年就毕业了,所以余下的六年,你打算吃她软饭?等你吃够六年软饭,她都三十了。”
郭宰愣愣,又闻霍泉摇头轻叹:“她就是幼稚到傻,天真到蠢,还死不承认,怎么的,找一个比她更傻更蠢的,就能反衬出她英明成熟吗?白痴!”
郭宰被他的自言自语激得气极而笑,“鬼知道你在讲什么鬼话!”
“怎么,听不明白?”霍泉理所当然的:“这不很正常么,你什么学历,我什么学历。同我比?你省省!”
郭宰咬牙,冲上前两步。
霍泉不动不躲,冷笑:“想动手,我奉陪。上次如果不是她突然冲出来,你现在未必有命在这里对我装有骨气。”
郭宰一步跨到他跟前,俩人敌对的视线处于同一水平线上。
郭宰握紧双拳,忍着不出手。
霍泉弹出一根手指,用力戳郭宰的脑门,讥讽:“看来你有点脑,比阿猫阿狗强。”
郭宰一手拍过去,霍泉收手收得快,避开了。
使出的力气扑了个空,郭宰心里极度不爽,闷在肚子里的火气越结越躁。
只要霍泉再说一个难听的字,郭宰就对他动真格,不问后果。
“霍泉。”一把女声及时喊过来。
向雪曼急步而至,对霍泉低声道:“校长找你。”
霍泉淡然地看看她,无趣地将烟头扔地上踩灭,说:“正好,我也要找他。”
他大步往礼堂走,身影很快消失。
留在这里毫无意思,郭宰也转身走,却被向雪曼叫住。
她低喊:“你知道程心和霍泉以前的事吗?”
郭宰停下脚步,回头看她,恼怒的目光全是质疑。
向雪曼大致打量这个男生。他穿着青涩纯洁的锦中校服,可惜浑身戾气,生人勿近,毫无学生应有的平易和善,大概是被霍泉气的。
向雪曼朝他笑了笑,凉凉道:“你不用这样盯着我,我也不知道。”又说:“但我估计程心会继续缠着他,不会轻易罢休。”
郭宰不可思议地反问:“你是不是有病?到底是谁缠谁?”
向雪曼:“别怀疑我,女人的直觉很准。”
郭宰紧蹙眉头看她。
向雪曼:“算是我给你的忠告,你若对程心有意,就好好看紧她,别让她在霍泉面前招摇。男人嘛,送到嘴边的肉哪有不吃的,像她那样的女人,一年之中我见过不少。不过万一发生不愉快的事,我只帮我想帮的人。”
郭宰惊了惊,这女的说话不比霍泉的好听到哪里去。
“一路货色!”他低骂一声,走了。
当天傍晚,郭宰打电话给程心,开口就道:“我今日在锦中遇见霍泉。”
电话那头没有半点应声。
郭宰握紧话筒,压着火气问:“为什么他出来了?你不是讲过他会有报应的吗?他那样对你,不应该蹲监狱?!”
默了半天,程心才道:“你问我,我问谁。”静了一会,又自欺欺人说:“可能证据不足吧,他肯定死口不认。”
郭宰张张嘴,吐不出半个音节。
程心语气中随随便便的冷淡与放弃,与那天晚上她的激动和坚决相比,判若两人。
郭宰“呵”了声,低问:“你讲笑么?”
第166章 第 166 章 精修
程心也“呵”了声,“我也希望自己在讲笑。”
她语气凉凉,不惊不怒,郭宰疑问:“你早知道他出来了?”
程心没作话。
郭宰倒吸口气,“几时的事?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不想讲。”
“你肯定要同我讲啊!”
程心将手机拿离耳朵,垂手放了放,深呼吸,再举回去听,低声说:“这事已经过去,不要再提了好吗?”
郭宰追着不放:“他摆明是人渣,无端被放出来,我们不能算数。”
“你想得太简单……”
“是你想得太难,我是目击证人,一定能钉死他的!”
“算了,都快一年了,忘了吧。”
郭宰愣了愣,问:“你能忘?”
程心无所谓说:“能啊,有什么不能的。”
郭宰脸色变沉,话从牙缝挤出:“你要忘了他的卑鄙下流然后放过他?你就这么想放过他?”
程心以为自己听错,什么叫她想放过他?
她口吻冷了一大截:“不然你想怎样?要我每天调闹钟,定时定候把当时的情景重温一遍提醒自己吗?告不成他,你以为我乐意?”
郭宰咬牙:“不乐意你去告啊!告到成功为止!你现在算什么?算眼睁睁看着他逍遥法外不管!”
程心:“不好意思,我是不想管,也管不了。你有本事你去管,你去抓他审他判他,最好判他枪决,你行你上!”
冷冷说完一段,程心把电话挂了。
郭宰听着话筒里“嘟嘟嘟”的忙音,呆了。
直到忙音变成“嘟——”,他才放下话筒,离开电话亭,低头往操场走。
九月的夕阳好比高邮出产的咸蛋黄,学生在一片金油色的操场闹啊笑啊,本应气氛宜人,郭宰却满肚苦水愁肠,胸口又堵又涩。
人在省城执大的程心不比他好受。
她本来在课室自习,接完这通电话后,再难以静下心来看书。
当初对向雪曼妥协,程心就猜测过郭宰知道后会有什么反应。
他会这般质疑,是意料之内。料不到的是,程心自己会心虚得用挂电话来逃避追问。
回想霍泉欺压她时,她激动愤怒,放恨话又报警,一副绝不枯息的姿态。可如今,霍泉毫发无损,而她也不愿再追究。这前前后后的差距,看在郭宰眼里,一定会认为她又装又假,是个奥斯卡戏精吧。
甚至会将她标签“犯贱”,她居然放过一个意图强自己的贱人……
程心死死握着笔,当它刀子一样在笔记本上狠狠刮了一道撕裂的长痕。
一道不够,再刮第二道,第三道……好端端的笔记本被她拿笔端刮得支离破碎,融融烂烂。
可一点儿都不解恨。
晚上九点半,锦中晚自习结束的时间,程心在宿舍躺床上,看着手机一动不动。
直至十点十分,锦中要打铃晚休了,她的手机没响过一次。
翌日,程心又掐准时间看手机,来电是有的,可都不是她想接的那个。
如此持续到周末,她感觉该来点音信了,然而事实教她做人,她未免太过乐观。
她拿出手机,将闭上眼都能按对的号码一个个数字按出来,犹豫半天,又一个个数字回删。反复几遍,最后是一次都没拨出去。
这一夜月朗星稀,秋高气爽,最适合睡个舒坦的美觉,但程心又失眠了。
***
时间到了十一月,程心在一个没什么课的日子临时请假,坐车回家。
将自己收拾收拾,买些吃的喝的,打的士去锦中探校。
这回探校决定得唐突,事先并无通知大妹小妹,所以程心去得比较早,趁下午放学之际在教学楼下等人。
锦中教学楼有左中右三座楼梯,她在右边那座楼梯口如愿等到大妹。大妹很惊喜,说要去叫小妹孖仔和郭宰。
程心抿嘴笑笑,点点头。
很快,大妹小妹和大孖到了饭堂,程心瞥瞥四周,故作轻松问:“那个,小孖呢?”
大妹说:“他在操场训练,已经叫同学去喊他了。”
程心莫名失望,“你怎么不去叫?”
大妹嘀咕:“操场那么远……”
程心翻翻白眼,说话变得有点冲:“这你都懒,服了!”
大约过了十来分钟,小妹指指饭堂门口,“小孖来了。”
众人望去。
小孖是校田径队员,每周至少参加课后训练三次。他赶过来前刚做完耗能运动,现在人气喘呼呼的,脸又黑又红,极短的头发一根根竖起,湿亮湿亮。他裸着淡棕色的上身,手臂与腹部可见浅浅的肌肉线条,上衣搭在肩上,当毛巾用,拿起就擦脸擦头,毫不讲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