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真的，”夕溪笑得苦涩，“我没有骗你，所以这件事我根本帮不了你，你哥哥他现在最不想见到的人，恐怕就是我了。”
长久的沉默过后，沈妍终于起身告辞，走的时候甚至连来时想要做的事情都给忘了。夕溪心怀愧疚，一直送她到电梯口，沈妍人进去了，电梯门关得只剩下一条缝隙时又被她重新打开。
“你为什么要离开我哥？他那么喜欢你。”沈妍盯着她的脸，不死心地问。
夕溪站在原地看着她，真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喜欢她，所有人都是这么认为的吧！只有她知道事情其实不是这样的。可这是一个秘密，她要一直带着它，直到自己被埋进土里。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沈妍的嘴也是个靠不住的。廖淑仪听到风声就立刻去找沈御风。年底他的事情不多，到办公室却扑了个空。廖淑仪想了想，让司机开车径直去了他的画室。虽然他跟她从不亲近，但到底是她看着长大的，找个人的把握她还是有的。江城的北郊有一片留下来的旧厂房，沈御风的画室就在这里。进了门就是一股松节油的味道，下面是起居室和卧室，没刻意装修，用的陈设都是他从拍卖行收集过来的油画和大大小小的雕塑，打眼一看，都是名家作品。
廖淑仪一进去就上了二楼，沈忠没拦住。她在二楼站定，沈御风手里还拿着雕塑刀，身后的石膏像被盖上白布。她其实瞟了一眼来着，虽然只是个雏形，也大抵能看出是谁。
“母亲。”沈御风放下手里的工具，走过来看着她。
廖淑仪停了一会儿才开口，好让自己看上去没有那么气急败坏:“你和夕溪的事情我听说了。”
她单刀直入，倒也没打算藏着掖着，又或者说，这样的结果她已经等了很久，很是乐见其成。
沈御风的眼里闪过一丝不解，下一秒立刻恢复了冷静。他是何等聪明的人，把事情好好想想也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猜不到的不过是不相干的细节罢了。
“妍妍说的？”廖淑仪看着他不说话，片刻又听他道，“母亲不如先管管她的事。”
“她的事？”廖淑仪凉薄地笑，“现在你倒提她的事了，我也不是没因为这事找过你。”沈忠端了茶水上来，她在沙发上坐下，呷了一口缓缓地道，“那也要你肯放过程一辰才行。”
“这件事如果处理没有商量的余地。”沈御风想都不想，一口回绝。
“你自己去看看你妹妹有多么伤心，她这辈子从没这么哭过。”廖淑仪对他因为一点小事就向程家出手很不满，“年轻男女，恋爱结婚，有时候心思走偏了风花雪月也可以理解。”
“事情已经发生了，不要在别人身上找原因，而是要看自己。妍妍不肯正视程一辰的出轨我可以理解，母亲，这件事你能说己不知道吗？”沈御风的语速还是很平和，就事论事。
“那你希望怎样？程家破产？让他们离婚？那怎么行？”
沈御风转身，薄薄的镜片“唰”地反射到一丝光亮：“为什么不行？”
“她是沈家的女儿，小两口闹别扭，怎么能动不动就提这个字眼呢？还有没有规矩了？”
廖淑仪说完这些话，就明白自己着了他的道儿。闹了半天，跟这儿埋伏她呢。让她先评论妍妍的事情 ，再对他和夕溪离婚的事情无法干预。难怪她先生生前总调侃她：“别把小风当孩子，到时候你就会知道，你啊，斗不过一个小孩子。”那时她刚进沈家的门，他才不过八岁而已，就已经是个天才少年，跟叔伯们下棋，永远棋高一着。一晃长这么大，她更降不住了。廖淑仪看着他，正缓缓地将挽起的衬衫袖子放下，永远那么慢条斯理，一点也不着急。他等着她弄清楚那话的自相矛盾。
廖淑仪深吸一口气：“再说了，程家跟沈家什么交情，他们两个 跟你和夕溪不一样，虽然是自由恋爱没错，但这婚姻也包含着契约，现在家里的状况，妍妍要是再跟程一辰离婚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这些事还需要我提醒你吗？既然话都说开了，我也不想瞒着你，我早就说过，你那个媳妇，我不喜欢。家里喜欢她的人也不多。这门婚事，做家长的不管是谁，也不会同意的。”
“不需要你们喜欢她，”沈御风仍那么淡淡的，“你们只要接受我喜欢她这个事实就可以了。这话，我也一早就说过。”
廖淑仪被他的话堵得难过，像是被人用手掐住了喉咙似的，好半天才缓过来：“不管怎么说，你因为夕溪被人为难就迁怒自己妹夫就是不对。第一，没人逼她去当明星。沈家的媳妇儿没这个先例。在片场被人教训，我看她自己也很有问题；第二，程一辰纵然有错，那也是他和妍妍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你知不知道，你妹妹肚子里有孩子了。”
“沈忠，送夫人出去。”沈御风听到这里，冷静地开口。
楼梯上很快传来响动，沈忠上楼来站在廖淑仪的身后：“夫人……”
“总之，”廖淑仪气得双肩都在颤抖，拿着自己的手袋站起来，“你做决定之前想想自己的身份，你除了是夕溪的丈夫外，也是妍妍的哥哥。论亲疏，妍妍跟你才是一脉血亲。”
她说完，转身走了。背影还是优雅的，就是脚步匆忙了很多，跨楼梯的最后一级台阶时，差点跌倒。好在沈忠扶得快，不至于出大丑。
沈御风回身，扯开石膏像上的白布，眼神冷冷的。在他看来，这次他灭了程家都不为过。
他的人，他自己一根手指头都没动过她的，什么时候又轮得上别人去教训她？谁又有这个资格？！
第三章 时光尽
人说时间是一条忘川 我却始终记得你
沈妍走后夕溪又清静了好些日子，有那么两天她以为会有人找上门来，沈家的人或是……他……不知道是担心还是期待，听到外面有脚步声总以为是来自己家的，但终究还是什么都没盼来。最后她陷在沙发里，嘲笑自己傻。
第五天的时候，兰云上门，见她劈头就问：“怎么就你一个人？”
夕溪等她换鞋进门。跟在她身后不解地说：“我给夏天放假，你不是知道吗？”
“哎呀，”兰云在她的小公寓里这儿找找，那儿瞅瞅，最后有点失望似的，“真就你一个人啊？”
夕溪被她问得莫名其妙：“还能有谁呀？”
“那个帅哥啊？乌镇来接你的那个。”兰云的眼睛一闪一闪地看着她，像两个高瓦数灯泡似的，晃得她睁不开眼。
“哦，他呀……”夕溪拖了很长的尾音去厨房给兰云倒咖啡，把大杯子捧出来放在兰云的手上给她捂着，“他不在我这儿住。”
“哎呦，你都二十七了，我难道还能管着你不让你谈恋爱？叫出来给我看看嘛。”兰云不相信，也不甘心，“哎，我说妞儿，你可够能忍的啊。”
夕溪被她逗乐了：“说什么呢，我听不懂。”
兰云走到沙发处坐下，喝了口咖啡：“那么高大帅气的一个人，怎么能藏得住呢，要是我老早拉出来炫耀了。那样的男朋友顶一百个爱马仕好不好，简直是世间最好的装饰品，出门往身边一站，秒杀一切！”
兰云一边说，一边做了个夸张的手势。
“你是我的经纪人，矜持一点行不行。”夕溪笑她，“我好歹是个演员，也有粉丝的呀。”
“哎呦，有那么帅的男朋友，还管粉丝干嘛啊！”兰云大大咧咧地说，“再说了，我说这话是以姐妹的身份，不是从经纪人的角度。”
夕溪哭笑不得，转身又去给自己倒了杯咖啡。
兰云盯着她的背影，安静了没两秒，又忍不住地问：“他是干什么的？明星？模特？应该不是，是的话我不可能没见过。”
“做生意的。”夕溪想了想，如是回答。
兰云抿抿嘴，有点遗憾的样子：“那就是有钱任性款咯，啧啧，可惜了，我还想挖过来给我当艺人呢。”说起来她在娱乐圈混，见过的帅哥多如过江之鲫，但像沈御风那样称得上顶级的还真是少见。
“别说得像没见过帅哥一样好吧。”夕溪没想到仅一面之缘，沈御风竟然让一向眼高于顶的兰云念念不忘。她的工作一向跟他绝缘，如今连工作伙伴的聊天重点也成了他。越想忘记，满世界却都像念着他的名字似的。
“怎么了，你是不是有心事？”兰云很敏感，夕溪的表情、动作和语言，似乎都跟她的问题不在一个节拍上，于是她转了转眼睛分析，“他来接你，人又不在这里。你提起他又满脸的不自在……夕溪，你不会告诉我你们这么快就分手了吧？”
夕溪没说话，背靠着入口处的小吧台，一口一口地啜饮咖啡，心想，今天的卡诺奇诺怎么有点苦啊？奶放得不够？
“夕溪、夕溪，想什么呢？”兰云坐在沙发上叫她的名字。
“没，没什么。”夕溪笑着走过去，在她对面的圆凳上坐下。
“看你那样子，”兰云问，“真分手啦？”
“没。”夕溪摇摇头，心里又跟着叹了口气，后面半句“不过也许快了”，在舌尖绕了半天，愣是没有说出来。
“谈得不开心？做生意的，又是这副长相，肯定特会玩吧。”兰云理所当然地猜测，说完又皱眉，“但那天的感觉，这人虽然有能玩的资本，浑身上下没有一丝纨绔子弟的感觉。虽然冷冷的，但感觉应该是个正派人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