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以恒供职的报刊,本就以文化休闲为主题,跟着来到恕里与顾亭洽谈论坛合作,再自然不过。
二进院后是顾亭前几年辟出来的“汉风馆”,过厅是书院的大厅,而东西厢房里则布置了古典的家具摆设,是交流会客的场所。
一过垂花门文茵就被院中的景致迷住了,脚下的步子便不知不觉渐渐放慢,落到了姜宏身侧;隔了檐廊瞥见挂在东厢房里的汉服和一应摆件饰物后,更是挪不开眼。唐令仪看着忍俊不禁,揽住小姑娘的肩笑道:“怎样,汉服是不是很美?以后有空可以常来这儿串串,姐姐带你认认咱们汉民族的传统服饰,这里头的学问可多了呢。”
文茵仍有些羞涩,只觉那些被称之为汉服的衣饰精美而又繁复,或仙气飘飘,或端庄典雅,仅是匆匆一眼,就已令她眼花缭乱,不免心生好奇与向往,匆忙点点头:“唐老师您真厉害!”
“这有什么,你旁边的那位姜姐姐,对古礼和汉服形制都有研究,如果你真有兴趣,可以去旁听她的课。”
姜宏:“我带的基本都是小朋友,不过你可以来成人班呀,找顾学姐说一声就好。平常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我。”
文茵眨巴着星星眼:“恩恩。”
趁着文茵不注意,唐令仪悄悄向姜宏比了个“V”的手势,姜宏朝她挑挑眉,心道:真是卖得一手好安利。
“姜老师!”这时候突然有小朋友从垂花门窜进来,直接从身后抱住了姜宏的腰。书院到底不必学校,氛围轻松闲适,小朋友们也不像在学校那样拘谨,很喜欢黏着姜宏。姜宏被熊孩子扑得措不及防:“嗳呀,你来了呀!今天怎么这么热情呀?”
不等姜宏把话说完,她的身子却因为惯性不由自主向前扑去。眼看着就要吻上祖·国的土地,一直走在三人面前的郑以恒却像在脑袋后长了双眼睛,突然转过身疾步拦腰抱住了姜宏。
姜宏:“!”
唐令仪&文茵:(⊙o⊙)
熊孩子:“……”
姜宏:“……谢谢。”
小男孩似乎被眼前的突发状况吓到了,蔫蔫站在一旁等着挨骂。看着熊孩子突然耷拉的神情,姜宏正想上前说几句,郑以恒却赶在她之前在小男孩面前蹲下:“以后好好走路,听见了吗?”
“……恩。”
揉了揉小男孩的脑袋,郑以恒又站回了原先的位置。
大概是因为郑以恒身上的气场,以及对陌生成年男性的畏惧,小男孩的神情更紧张了。
见状,姜宏无奈笑了笑,弯下腰,将手轻轻搭在小男孩肩上,柔声安慰道:“要听叔叔的话哦。对啦,你还没有回答姜老师呢,今天怎么突然这么热情呀?”
“……因为今天姜老师好看。”
姜宏:……所以平常的我就不漂亮不可爱了么!
呼出一口气,姜宏直起身:“走吧,和姜老师一起去教室。”
看着姜宏往三进院走去的背影,想起姜宏与小朋友周旋时的神情,文茵悄悄问唐令仪:“刚才您说姜老师是志愿老师,那她是干什么的呀?”
“老师,小学语文老师。”不等唐令仪回答,郑以恒脱口道。声音淡淡,不辨情绪,只是那双漆黑的眸子里,此刻却闪着熠熠的光。
作者有话要说: 姜宏:熊孩子突如其来的热情真是令人消受不起。
☆、好久不见(7)
姜宏将一群熊孩子从教室内放出来的时候,报社的一行人早已与顾亭商谈完毕先行离开了。
早晨明晃晃的阳光不知在什么时候淡了,姜宏抬头瞥了眼,只觉眼下的天颇有些阴恻恻的,像似含了一包雨。
顾亭与唐令仪正坐在二楼办公室前的檐廊下交谈,眼见姜宏下课了,招呼着她也上楼。
“论坛的事你们商量得怎么样啦?参加吗?”人还未到,唐令仪就听见姜宏从木梯下传来的声音。
“当然参加!”想到这是回国后参与的第一项大型活动,唐令仪有些小兴奋,“这么好的机会,学姐怎么可能放弃!就算有什么坎儿,凭书院里这么多小姐姐,一定也能闯过去。”说着,还不忘回头朝顾亭哼唧唧,“是吧是吧?”
姜宏笑了笑。
“如果真说起难处……倒也不是没有……”顾亭思索一番,缓缓道:“开幕式在11月下旬,算算也就二十多天。听董老师的意思,我们需要在开幕式上安排展演。”
唐令仪心头一窒,她就随口那么一说,还真给说出幺蛾子来了……
“……演什么?”姜宏与唐令仪对望一眼,心底顿生一抹诡异且不妙的预感。
果不其然,顾亭定定望着他,问:“阿姜,你那儿资料最全的古礼是什么?”
姜宏转了转眼眸,想了半晌,“应该是唐制昏礼。”
顾亭了然地点点头:“我知道了,下午的例会我们再详细谈。令仪,你还能找到社团从前展演的资料吗?”
姜宏与唐令仪又是一个对望,心底一度想起了大学时期被古礼展演支配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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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宏到底只是书院里的志愿老师,自知不方便在人家的会议室里尴尴尬尬地当块木头戳着,纵然心中极想知晓顾亭他们到底谈了什么,但终究只能叹口气,替书院里的专职老师代起了课。
谁知两个小时过去,姜宏又解放了一波熊孩子,会议室的大门仍旧紧闭。姜宏站在院子里默默踢着脚边的石子。
二进院中央有一方小小的池塘,由池塘往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延伸出四条青石路,青石路与檐廊之间栽了不少绿植,小桥流水,配着,很有一番江南风情。靠西侧的绿植边摆了几盆多肉,一株株都胖墩墩的,很惹姜宏这群年轻女孩子喜欢。姜宏踢了会儿石子,觉着无聊,索性从唐令仪的办公桌上顺出一把小铲子,蹲在院子里逗弄起这几盆小多肉。
郑以恒甫一迈入垂花门,隔着门上吊下的草木,见到的便是一团红红的人影蜷缩在路边的情景。
姜宏侧身对着他,莳花弄草的神情极为专注,丝毫没有注意到垂花门前站着个大活人。姜宏肤白,一双手白皙修长,此刻握着小铲轻轻松土,落在郑以恒眼里,极是赏心悦目。他的目光顺着她的手缓缓上移,她今天穿的毛衣艳而不娇,一侧肩胛处纹了几朵小花,花枝蔓延,一直垂到胸前,极衬气质。
再缓缓上移,落入他眼中的便是那张他曾心心念念的眉眼。细而弯的长眉,流而不动的一双凤眼,眼尾微微上挑,带了些优雅端肃。姜宏略带些古典气韵,并不是令人初见惊艳的长相,但一切都恰到好处,无论见多少次,总能让他发现她的美。
忽然想起早些时候,姜宏也是这样侧身蹲在他面前,略微仰着头看着面前的熊孩子,柔声说着话。初晨淡淡的暖阳就这样撒在她身上,包裹着她,引出了她身上所有的柔美娇俏。
惊鸿一瞥间,那是他从前从不曾发现的美。
郑以恒静静看了半晌,这才撩开挡在眼前的几缕草木,朝院中走去。
等到脚步声近了,姜宏才终于有所察觉,见到是他,诧异道:“有什么事吗?”
郑以恒将目光收回,回应道:“相机的镜头盖不见了,大概是早上落在了书院里。”
姜宏颔首,正想开口再问,见郑以恒瞥了眼她身后的屋子,当即了然,转身又从唐令仪的办公桌上顺了把钥匙,替他开了东厢房的门。
郑以恒本以为姜宏会同他一起进来,回头却见她又蹲回了路边。
阴了半个下午的天终于舍得将那包雨落下来,雨势来得汹涌,从淅淅沥沥到倾盆而下竟只用了一瞬。多肉怕水,姜宏赶紧抱着几盆小绿植跑到檐廊下躲雨,差点与郑以恒撞个满怀。
“找到了?”
郑以恒笑着在姜宏面前晃了晃手上的黑色物件:“你说呢?”
没有搭话,姜宏上前将东厢房的房门关了起来。回身,却见郑以恒站在廊下望着淅淅沥沥的雨幕,一脸莫测的神色。
姜宏愣了愣,见他周身轻巧,连个包都没有,更遑论雨伞,开口提醒:“前台那儿可以借伞。”
只是她却忘了,眼下他们到一进院南边的耳房,还要冒着瓢泼大雨穿过两座天井与一道垂花门。
见郑以恒神色从容,心中觉得她已算仁至义尽,姜宏便客气道了别。
眼见着她已翩然转身,郑以恒心中一急,突然上前捉住了她的手。
姜宏被手上的抓力带动着被迫转回身来,低头看着他握着她的手,讶道:“你这是做什么?”
郑以恒直直盯着姜宏,试探道:“我没有伞,怎么去前台耳房?”
姜宏心底的惊诧转化为淡淡的懊恼,想将手抽回,奈何郑以恒仍死死牵着不放:“下着这么大的雨,让我冒雨从这儿跑到前台,姜老师你当真忍心?”
“郑以恒,你放手!”
郑以恒仍盯着她,目光灼灼。
近半月每次见到她,她总是温和有礼,表现得几近完美无瑕。他们之间并没有剑拔弩张的气氛,令他稍稍抒了口气。但是郑以恒了解她,越是与人疏离,就越表现得云淡风轻,毫无脾气可言。一个温和疏离,一个止步不前,这就是他俩眼下的状态,或许也是未来的,但他却觉得自己不能再这样止步不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