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歌吐了吐舌头，这是在训斥男女主角呢。
导演可是个暴躁脾气，谁也不放在眼里。
梁副导演在门外踟蹰了一会儿，回头看了看安歌：“你要现在进去吗？咱们这戏在赶进度，一会儿就导演没时间见你了，不过如果现在进去的话……”他迟疑了一下，道：“你听见的，导演正在气头上，说不定得挨批……你有这个思想准备吗？”
安歌点了点头。
这个梁副导演年纪不大，倒是挺精明的，这时候把自己带来进去，如果导演看不中，是导演的事情，那就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他怎么都不会得罪了常教授。
如果能看中了，他正好可以向常教授卖个人情，看，导演在大发雷霆的时候，我都给你的人带了过去还成了，您看看我这是使了多大的劲，冒了多大的风险。
梁副导演又提醒了她一句：“咱们导演脾气可不好，你可千万别提自己是常教授介绍的，他这个人最铁面无私了。而且……”他顿了一顿，凑到安歌的耳边，压低了声音说：“刚刚挨训的这两位，正好是常教授的学生……”
这要是说了，可就真的冲到枪口了。
安歌看了看梁副导演一眼，说：“谢谢梁老师提醒，我一定不会说的。”
梁副导演点了点头，“那看你造化了，不过你别担心……”
他说着伸手敲了敲门，小心翼翼地伸了脑袋进去：“腾导演，您这会儿有空吗？”
里面的人不耐烦地说：“什么有空没看空的，你还赶紧给我进来，让你找个小护士的，怎么就磨磨唧唧地找了好几天，你都跑哪儿玩去了？”
梁副导演期期艾艾地说：“没有，没有，我不就是给您找小护士去了吗……也找了好几天呢……”
里面的腾导演哼哧了一声：“一共只有两句台词的小角色，你也能找好几天……我看你这办事能力，实在是有限。”
又问：“那你找到了没有啊？”
梁副导演赶紧说：“来了，来了，人都给您带来了，就等您过目呢……我看着小姑娘应该没问题……”他一边说一边伸手推着安歌，推搡着把她推进了摄影棚。
安歌冷不防被他一推，微微踉跄着进了摄影棚。
灯光亮如白昼，十分刺眼。
摄影棚内所有人的目光一起都集中到她的身上。
除了摄影，灯光，场记等等一帮工作人员之外，还有不少身穿军装的演员，此时都是或蹲或站休息，靠这摄影机机位的旁边众人簇拥着一个长着络腮胡子的男人，正在摇着一把折扇，气场十分强大。
安歌认出，那正是鼎鼎大名的导演腾建安。
正文 第180章 小龙套
腾建安导演的名气十分响亮。
他一直都热衷于拍摄军旅题材的电影，致力于打造“兰博”似得硬汉军人形象。
前世，安歌看过他拍摄的军人电影，银幕上子弹呼啸，炮弹横飞，军人铁血刚强，的确是看着让人十分热血沸腾。
不过后来观众的喜好变了，他那种风格的电影越来越没人看，他所执导的电影越来越少，他也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野。
只有在中央电视台电影频道组织的晚会中，才能够偶然见到这样“老一辈电影艺术家”的身影。
安歌心中唏嘘，脸上却是越发谦逊的表情，她眼观鼻，鼻观心的站在腾建安面前，接受他的目光如炬一般的审阅。
腾建安打量了她好一会儿，并不说话。
刚才还在窃窃私语的众人见状不无惊讶。
梁副导演忐忑不安，他等了一会儿，干咳了一声小心翼翼地问道：“腾……腾导演……您看……怎么安排？”
到底是行还是不行，是要让她试一试，还是直接打发了……
他有点想不通，不就是个两句台词的小护士吗？犯得着如此兴师动众，又犯得着当着大家伙儿的面，一言不发盯着看。
您老人家要在两位主角面前树立威风，不是这样的吧。
边上刚刚挨过骂的两位男女主角在一旁静静等着。
“你之前有没有演过戏？”半晌，腾建安问道。
安歌点了点头：“演过一部电视剧。”
“哦？什么角色？”腾建安摸着腮帮子上的络腮胡子，饶有兴趣地问道。
“舞蹈演员。”安歌如实回答。
“是群众演员？”腾建安又问。
“不是。”安歌迟疑了一会儿，说“女一号。”
“女一号？”腾建安惊讶，他身边的人闻言面面相觑，小声地议论着。
梁副导演也吃了一惊。
他没想到安歌居然是演过女一号的。
那还来试镜这个小角色。
“那你知道不知道你要试的是什么样的角色？”腾建安讥诮地问道。
“知道，有两句台词的护士。”安歌说。
腾建安嘴角的笑容更甚了，他嘲讽道：“那你一个演过女一号的演员，来试这样一个角色，是不是有点觉得太委屈了？”
安歌默然摇了摇头。
有什么可委屈的，就算是演过女一号，也不代表她是一名成熟的演员，别说她还没有考进电影学院，就算这身边考上了电影学院，小有名气的男女主角还不是被你劈头盖脸的训斥嘛。
“为什么？”腾建安又追着问道。
“只有小演员，没有小角色。虽然我演过女一号，但是并不代表我有演技，也不代表我能够胜任这个角色，所以我想从小角色开始试一试。”安歌说，想了想，半是自嘲地说：“您看，我就算演过女一号，大家都不记得我，可见我之前的角色并没有成功。”
腾建安又打量了她几眼，点了点头。
招了招手，叫场记过来：“你把那页剧本给她，让她准备一下，然后让我们看看，这位样演过女一号的是如何诠释这个只有两句话的小护士的。”
场记看了安歌一眼，笑着点了点头，向安歌招了招手，“你跟我来……”
安歌跟着她到一边的角落中，场记从一个文件夹中抽了一页纸给她：“你自己先看看吧，导演这会儿没空给你说戏。”说完就转身走了。
片场的那头，腾建安拿着话筒骂骂咧咧地吩咐各部门准备。
又一片吵吵嚷嚷的声音。
安歌翻阅着那一页纸，大约猜出了剧情。
男主角受伤，被送到了战地医院，小护士让他脱下裤子打针，男主忸怩着不肯，小护士不耐烦地呵斥着男主，男主无奈，正要脱下裤子的时候，作为在战地医院医生的女主出现在了病房里。
他们久别重逢。
安歌兀自琢磨了一会儿，明白了腾建安的用意。
小护士虽然只有两句台词，却是引发男女主角的见面的引子，演不好是只有两句台词，如果演得好，可以变成一场戏，加强了男主见女主时候那种喜悦尴尬，悲喜交加，五味杂陈的复杂心情。
也就是说小护士是一个戏引子。
她蹲在墙角中，默默地给这位小护士列人物小传。
年龄：十八、九岁。
外形：如同自己一般。
性格：古灵精怪，刁蛮任性，认真仔细
……
等到安歌在心里把这位小护士的人设捋清楚了，片场那边的戏也拍完了，小场记远远地冲着她招手：“你过来吧，导演说看看你准备的这么样了。”
安歌站起身来，揉了揉发麻的膝盖，定了定心神，走了过去。
腾导演正在和摄影师说事情，转眼看了她一眼，又像摄影师说：“你先给她试两条……”又叫了男一号演员，“你……和她搭一下戏。”
男一号演员只好从椅子上站起身，不情不愿地走了过来，嘴里还在嘀嘀咕咕地抱怨着：“这戏还要我搭嘛，自己试试不就行了……”
腾建安毫不客气冲他呵斥道：“不让你先过一遍，你以为你到时候你就一定能够一遍就过？真的不知道是哪位领导怎么就推荐你来做男一号的，浪费公家多少胶片……”
安歌大吃一惊，原来那个时代就有“潜规则”了，不过不是投资人指定，而是领导指定。
她不由得好奇地多看了那位“男一号”两眼。
她对这个男一号并没有太多的印象，只见他虽然浓眉大眼，可气质软弱，多有几分奶油小生的模样，与腾建安所倡导的硬汉形象相差较大，难怪腾建安憋着一肚子火气，动辄大声训斥。
导演的主观想法被无端干涉，还只能够无条件接受，换了谁谁都没有好脸色。
而以后，实现他的理想的可能性越来越少，观众的口味越来越“刁钻”，越来越市侩，能够容纳腾建安这样的影视市场将越来越小了。
这么一想，她竟然对这位暴躁无常的大胡子导演，多了几分同情心。
“各部门，准备，试镜第26场第1次，开始。”随着场记板在安歌面前吧嗒一响，摄影机的镜头如同眼睛一般无声地转动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