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生眼睫缓缓一眨,然后笑了:“这样啊。”
她表现的这么平静,凯瑟琳似乎有些吃惊,随即掩口笑了:“别这么冷漠啊,安东尼奥要是见到,会伤心的,要知道,这些年他都没再谈过女朋友,对你念念不忘。”
颜生笑吟吟的看着她,说:“有你这样体贴的姐姐,是他的福气。”
凯瑟琳客气的笑了一下,说了告辞。
她离开后,乔治娜才从一边拐出来,若有所思的问:“她想干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颜生一耸肩,说:“就是家产那点事。”
“好吧,”乔治娜叹口气,有点理解的说:“换做是我,也会很不甘心的。”
托纳多家族在西班牙根深蒂固,几世经营下来,积攒的财富相当可观。
凯瑟琳是长女,底下还有两个弟妹,作为名义上的第一继承人,她的位置其实并没有那么稳固。
西方有女王继位的先例,在继承人的选择上比东方更加开放,托纳多家族并不介意叫女性做继承人,但在这方面,男人永远比女人有优势。
毕竟一个是往里娶,另一个是往外嫁。
“谁叫你当初把托纳多夫人得罪狠了呢,否则她也不会从你这儿下手,不过话说回来,”乔治娜笑着说:“我还以为你们会结婚,连礼物都准备好了,可惜直到现在,都没有送出去。”
颜生也笑了,看起来不动声色:“这种事情本来就说不准,走吧,该去吃饭了。”
发布会挺成功的,虽然中途多了个岔子,但两人心情还是很好,一起出去吃了晚餐,临近半夜才回住所。
纽约跟北京有十二个小时的时差,这里是午夜,国内却是中午,颜生看秀时把手机调成静音了,洗完澡后摸出来一看,才见到几个来自姜子安的视频申请,手指点一下,拨过去了。
“还没睡吗?”姜子安接的很快,只是一想纽约时间,就皱起眉:“不是说了别熬夜嘛,第二天会没精神的。”
“我记着呢,”颜生边擦头发边说:“今天是个例外。”
姜子安算是接受了这说法,他刚才在洗葡萄,拿纸巾擦干手,问她:“想我了没有?”
“想啊,”颜生最会哄人了:“不见你一面,晚上都睡不着呢。”
她嘴巴甜起来,真跟抹了蜜似的,姜子安知道她是在说俏皮话,但还是忍不住笑了:“换了个新地方,没人追你?”
颜生说:“目前还没发现。”
“也没人约吗?”姜子安调侃她:“怎么回事,魅力下降了啊。”
颜生想起安东尼奥也在纽约的事儿,再听他说这话,就觉得有点别扭,然而这会儿她什么都没干,倒是不心虚,说:“只要你喜欢不就好了吗?理别人做什么。”
两人黏黏糊糊的说了会儿话,倒是甜蜜,姜子安看眼时间,也没再拖,虽然心有不舍,但还是挂断通话,催着她赶紧去睡。
秋冬季发布会结束了,颜生却不打算立即回国,她之前虽然在苏黎世见过乔治娜,但因为赫伯特和霍华德这两个不速之客,她们其实也没能坐下来好好说会儿话,好容易两个人都有空暇,约着四处走走,也是非常闲适的事情。
苏家在纽约有座马场,有两匹还是颜生自己挑着养的,现在有了闲暇,两人换了衣服,一块去骑马。
天气晴朗,风有点冷,但并不是不能承受的温度。
“我以为安东尼奥会来找你呢,”乔治娜挑了匹温驯的利皮扎马,马背上漫不经心的说:“没想到过了三天,却连个影儿都没见到,哦,凯瑟琳要失望了。”
“东方人有一句话,叫做命里有时终须有,”颜生摸了摸那匹荷兰温血马脖颈上的长毛,慢悠悠的说:“该来的总会来,不该来的用尽心机也得不到,虽然有些悲观,但在某些时候,还是很有道理的。”
这是句微妙的讽刺,既揶揄着说了凯瑟琳,又含蓄的指代她自己和安东尼奥的关系,乔治娜听出来了,报以一笑,转了话头。
“不提这些扫兴的事情了,”她笑着说:“我们来赛一场吧。”
“这对你可不太公平,”单轮品相,颜生挑的这匹要比她乔治娜那匹好些,她说:“要是输了,你可别后悔。”
“这有什么好后悔的,”乔治娜微笑着说了一句,颜生正在等待下文,她却一甩马鞭,扬长而去:“东方人不是还有另一句话么,笨鸟先飞。”
她们从小开始接触马术,算是个中高手,乔治娜占了先机,颜生占了马利,平分秋色,一起到了终点。
晚上有一场佳士得举办的拍卖会,她们都收到了邀请函,吃过晚饭去更衣室换了衣服,一起过去了。
佳士得大部分拍卖都是对外开放的,只有春秋季度的现代艺术场和当代与战后艺术场实行邀请制,严格限制入场名单。
秋后大概是拍卖行最忙碌的时候,但即使如此,颜生跟乔治娜到了之后,经理还是专门过去打了声招呼,做这一行的,人脉比什么都重要。
工作人员恭敬的送了本册子过去,颜生拿着翻了翻,也没发现有什么感兴趣的,倒是乔治娜,兴致勃勃的翻开一页给她看:“这该是来自东方的古物吧,你喜欢吗?”
颜生低头看了眼介绍,是一尊来自十四世纪的尼泊尔鎏金铜佛像。
“我又不是佛教徒,”她笑着摇头:“印度和中亚地区的人,大概会想要收藏吧。”
“那这个呢?”乔治娜又找了一个,问。
这一个的名称可比上一个长多了,清乾隆粉彩豆青地凸雕暗八仙开光人物故事图螭耳大瓶,底部是矾红六字篆书款。
“更不感兴趣,”颜生说:“事实上乾隆年间的瓷器琅法我都不怎么喜欢,太过花哨,失了清雅。”
这还真不是她有偏见,拿雍正年间官窑制成的瓷器跟乾隆年间官窑制成的瓷器对比,从艺术审美上很容易就会得出结论。
前者清雅素致,像朵亭亭水莲,后者简直恨不能把花鸟虫兽飞龙彩凤全都堆上,说的好听点叫富贵,说难听了简直就是恶俗。
你爸爸终究是你爸爸,这话还是有点道理的。
乔治娜对于东方文化不怎么熟悉,盯着底下英文介绍看了会儿,忽然笑了,指着介绍上的乾隆年间问:“是那个特别爱盖章的皇帝吗?”
乾隆特别爱在收藏品上盖章,还爱题字,《富春山居图》上连盖章带题字,那么长的画卷,留白的地方居然全给写满了,王献之《中秋贴》上盖的章简直能当弹幕,最让人痛心的是王羲之的《快雪时晴帖》,盖章也就罢了,居然还写了个神,诗仙李白存世书法只有《上阳台帖》,他也没放过,好在心里还有点逼数,没在旁边写首诗。
苏昱喜欢古字画,苏家历代也留下了不少,颜生耳濡目染,不说是精通,但也算略通一二,从前还跟乔治娜吐槽过,没想到她记到现在了。
“是啊,就是他,”她托着腮,有点无语的说:“虽然那位皇帝坐拥四海,但不知道为什么,身上却总是具有朴实的暴发户气息。”
“别提他了,”乔治娜忍着笑,说:“再看看别的吧。”
毕竟是秋拍,佳士得放到台面上的藏品都很出众,颜生在里面见到了董其昌的《竹林坐僧图》,食指点了点,才翻下一页。
东西方的文化使然,乔治娜对东方式的水墨画兴趣不大,照她的话来说“好看是好看,就是有点寡淡”,求同存异,颜生听了,只是笑而不语。
拍卖会压轴的藏品来自印象派大家莫奈,油画《池塘边的女人》,在拍卖会还没开始时,消息就传到了她们耳朵里。
事实上,颜生跟乔治娜之所以会来参加这场拍卖会,也是想亲眼见一见这幅画。
那位来自法国的画家善于利用光与影的变幻,也偏好水的题材,他在世界范围内最具声誉的作品,就是描绘了阿佛尔港口的《日出印象》,等他到了中年,在尼维吉定居时,在庭院里修建了池塘,里面种满了睡莲,此后绘画的主题也没有从这里面脱离过。
乔治娜喜好艺术,对此很感兴趣,莫奈的作品非常受青睐,能够收藏的话,无论是挂进卧室还是放进家族的展览馆,无疑都是非常有面子的事情。
只是招来侍者,问过今天的宾客名单后,乔治娜就有点失落了。
她是大家名媛不假,身家更是不菲,但跟那些上了年纪执掌财团的大鳄,终究不是一个量级。
“不知道会被谁拍下,”乔治娜有点遗憾的说:“说不定以后再也见不到了呢。”
拍忙行是提供私人包间的,如果买家不愿意暴露身份,他们可以保证保守秘密,事后媒体上也只会得到一句笼统的答案:“一个不知名的私人卖家夺得头筹,带走了那副画。”其余的却不会更多。
并不是所有人都想要引人注目,万一就是有人喜欢这幅画,想带回去自己慢慢看个够呢。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颜生也只能安慰说:“说不定拍下它的是你的熟人,改天还能见到呢。”
乔治娜只能点头:“但愿如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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