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想请你上来做一个用户访谈的示范,能问你几个问题么?”晏子晟继续说道,声音依旧是柔和平缓,其中似乎还隐隐带着些暖。
那真是让人听起来很舒服的声音,天生带着能让人平静的魔力。
林熹瑶的颤抖,在她自己都没有发觉的情况下停了下来。
“好……好的。”林熹瑶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有些结巴地回答道。
“这是一个关于产品使用情况的访谈,请问……”
晏子晟语速不是很快,一连串的问题被夹在他的声音中淌过林熹瑶的心间。
清泠泠地,像是被阳光晒过的溪水,温暖干净。
林熹瑶不知不觉就沉迷在了这样的声音中。
她从心里喜欢这个声音,它仿佛能让自己感到安宁。
在最初的时候,林熹瑶还能笨拙地回答晏子晟的问题。
但是到了后面,她就渐渐地没反应了。
那双漂亮的眼睛没有了焦距,涣散地看着前方。
雅致的鹅蛋小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她就这样呆愣愣地站着,仿佛一个没有灵魂的精致瓷娃娃。
晏子晟第一个感觉到了不对。
他知道女孩紧张,所以说话时用上了一些催眠的技巧来帮助她镇定紧张的情绪。
但技巧用得很浅,绝对不可能达到催眠的效果。
然而眼前女孩会出现这样的反应,很明显是被他催眠了……
小姐姐这样容易被影响,显然……不是很正常。
“小姐姐又看你看痴了啊!小老师~”台下的同学抓住机会,又一阵一阵起哄起来。
这次晏子晟却没有回应他们,只是略微严肃地将右手食指竖在了嘴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台下的同学都是一愣。
晏子晟眼角眉梢的所有表情和动作都带着强烈的暗示,透着股让人紧张的肃静。这使得所有的同学都不由地听话地安静了下来。
仅仅是一个手势,就止住了整个教室的笑声。
晏子晟做完那个噤声地动作后轻轻往林熹瑶的方向走了两步,然后抬起手小心翼翼地在林熹瑶耳边打了个响指,试探性地唤道:“林熹瑶?”
林熹瑶的精神状态显然不是很对,这个催眠也不是很正常,晏子晟不敢怠慢。
第一次唤,林熹瑶没有醒。这名字显然还没有足够的分量唤醒她。
连名字都不行么?
晏子晟歪着头想了想,然后有些好笑又有些无奈地唤了声:“小姐姐~?”
尾音还特意带上了十分明显的颤音。
林熹瑶那如蝶翼一般的长睫毛动了下,似乎是有了些许的反应。
晏子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开心开心,没想到自己取的这三个字,竟然比林熹瑶自己的名字分量还要大么?
找到突破口的晏子晟趁胜追击,又是上前一步,在林熹瑶的耳边低低说道:“小姐姐,可以醒过来了哦~!”
依旧是那让林熹瑶耿耿于怀的低沉颤音。
林熹瑶的身体大幅度震颤了下,涣散的瞳孔开始慢慢聚焦。
眼前的景象刚刚从模糊过渡到清晰,她就一眼看见了晏子晟那张近在眼前的俊脸……
第5章
林熹瑶呆愣愣地望着晏子晟片刻。
然后反应慢半拍的“啊”了一声,惊恐地摇摇晃晃往后退了数步,差点没有摔跌在地上。
她……又双叒叕发呆了!
而且在这么多人面前,众目睽睽之下,在对面男生的声音里发呆了!
林熹瑶浑身僵直地站在
她仅仅是随便往台下扫了一眼,就能够看见无数向她投来的玩味目光。
这些目光让她感到很难堪。
逃跑这个念头头一次冲破林熹瑶自己给自己限定的枷锁,浮上了水面,打入了林熹瑶的肢体中去。
她几乎是条件反射的从讲台上冲回自己的座位,一把抽出自己的背包,转身就要往后门逃跑。
然而她的动作太大,小小的单间肩包又太浅。动作间,那件被她揉成个小团的情侣衫从包中掉了出来。
林熹瑶心下一紧,赶忙去捡,但是却被后排距离T恤更近的男生抢先一步。
“不要……”林熹瑶大骇,赶紧出口阻止。
后面“打开”两个字还没有蹦出口,男生手腕一抖,T恤上的那个红着脸回吻的小女孩图案就这样暴露在了大家的目光下。
毫无意外的……整个教室都沸腾了。
先是拿着T恤的男生吹了声口哨:“哦,情侣衫哦~~”
然后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一个声音:“在一起!~”
这一声就像是带有病毒一般迅速在教室里传播开来,仅仅是片刻是片刻的工夫,就演变成了齐声地:“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
今天虽然是大课,但是一起上课的环境系同学都去写生了,教室里只有他们产品一班一个班。
就算是仅仅只有二十个人,这样整齐地喊出同一个词时,那声势也是很可观的。
林熹瑶只觉得被她仍在桌面上的水笔,都在大家的喊声中微微震动着。
二十几个人的齐声呐喊在她耳边旁边嗡嗡地响,将她的头脑都搅成了一团。
她再也压制不住自己心中逃跑地想法,咬着唇揪着自己的手提袋,跑出了教室门。
谁都没有想到林熹瑶的反应会这么大,在她跑出教室门的瞬间所有的喊声都停了下来,大家尴尬地看着她消失的方向。
一时间偌大的阶梯教室鸦雀无声。
同学们面面相觑,反思着自己是不是……做得过分了?
唯独谢楠后知后觉地从桌面上爬起来,不爽地挠挠自己的一头奶奶灰。
“什么啊,上个课怎么还逼婚啊。”她皱着眉说道。
“逼什么婚啊!瑶瑶被我们吓跑啦!”乐安安担心林熹瑶,焦急地说道,“你快让让,我要出去追瑶瑶啊。”
“被吓跑了?”谢楠先是疑惑扫了眼四周,看见了拿着T恤发呆的男生和台上似乎显得有些无奈的晏子晟,再结合刚才那如涛似海地声浪,瞬间明白了事情到底怎么回事。
她向晏子晟点了点头示意,然后和乐安安一起追了出去。
看着林熹瑶两个闺蜜离开的背影,讲台上的晏子晟无奈地叹息了一声:“你们玩得太过分了啊。”
台下的众同学很委屈:“但是是小老师你先开始的啊。”
晏子晟抬头看看窗外湛蓝的天空:“这话好像说得的确有点道理。”
我们还是继续上课吧……
他轻咳嗽了两声,三言两语就把话题又转移到了课程内容上面……
*
谢楠和乐安安最后在多媒体教室的厕所里找到里林熹瑶。
但是林熹瑶并不想跟着她们回去。劝说无果之下,她们只好先一步回教室,留下林熹瑶独自在厕所的隔间里一个人冷静冷静。
林熹瑶放下白瓷马桶的盖子,先是坐在马桶上发了会儿呆,抬手看了看腕表上的时间,然后从背包里取出了药盒,将药吃了。
水杯落在了教室里,她就只能干吞。
吃完药,无所事事的又从单肩包里取出了一个大红色皮质封面的小本子。
本子只有巴掌大,但是很厚。
这是林熹瑶用来自我治疗和自我反思的本子。
林熹瑶有病,确切点说是抑郁症。
从十四岁开始,她就没有再感受到过快乐。
在外人和朋友面前的所有笑容和快乐,都是她强迫自己装出来的。
她用画家强大的观察能力,记录模仿者身边所有快乐的人的样子,然后将他们在自己身上重现出来。
这样,就没有人知道自己和他们不一样,就没有人知道,她有着这样的精神疾病。
十六岁的时候,养父养母帮她找了个心理医生。
医生不仅让她按时吃药,还吩咐她准备一个小本子,每天都要将头脑中所有的负面情绪都记下来,写在小本子上,然后一条条的分析,将所有的负面情绪都变成正面的。
像手上这种红色的小本子,六年来林熹瑶不知道用掉了多少。
想到自己刚才那糟糕的情绪,林熹瑶觉得肯定又要记录上长长的一串了。
她抽出夹在本子边缘上的水笔,打开笔帽。
当笔尖触及到淡黄色的纸页时,她却是愣住了。
竟然……不知道要写什么。
刚才经历的一切都让林熹瑶窘迫非常,但却意外地,不知道写些什么……
熟悉的愤怒,沮丧,失望……这写曾经能让她写满整整好几页纸的情绪都一个也没有,留在记忆里的,单纯就只是窘迫和……
晏子晟那双仿佛总是在笑着的浅茶色眼睛。
笔尖在林熹瑶发呆的时候就不受控制地动了起来,等到林熹瑶回过神,一个神似晏子晟的Q版小人跃然纸上。
小人有着一双弯弯的眼睛,正眯眯地笑着,包子般的脸颊上有两个深深的酒窝,看起来明朗可爱,像极了颗小太阳。
林熹瑶怔怔地对着自己画的Q版晏子晟看了半晌……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然后神使鬼差的,握笔在小太阳的脑袋上加了两个小小的恶魔角,又在向上翘起地嘴角下加上了颗小虎牙,最后在背后添上一双小小的骨翼,硬生生将一颗小太阳改成颗一只小恶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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