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洗完胃,还没有醒过来。爸爸,你别跟妈妈离婚啊!我以后会乖的,我不会闯祸,你别不要妈妈。我把妈妈还给你,我跟爷爷奶奶住,让妈妈和你在一起!爸爸,求你了求你了……”何天絮絮叨叨地说着,看着病床上面色苍白的妈妈,向爸爸哀求着。
小时候爸爸常说,天天,你要对你妈妈好哦,你妈生你的时候,难产差点儿没命。你妈嫁给我吃了很多苦,当初我没钱,她娘家人都反对,她是偷偷跑出来跟我的,这就是为什么你外公外婆都没来看过你。你妈为了我跟他们断绝了关系。
可是当初让她好好儿爱妈妈的爸爸去哪儿了?他为什么不爱妈妈了,不爱那个为了他受了那么多委屈、丢下一切、连家都没有的女人了?
何伟其,你何其残忍。
“天天,不是你的问题,我跟你妈没什么感情了。离婚对我们都好。你别担心,离婚后,你跟爸爸,我也会给你妈妈钱。”
“你做梦!除非我死了,否则你休想跟我妈妈离婚!如果不是妈妈这几年陪着我,你自己一个人在外面,怎么会突然没有感情?当年那么深的感情,怎么可能说没就没了?都是我的错,要是我不惹事,妈妈就不会回来,给了别的女人机会。我不要钱,我妈妈也不会要你的钱。反正我只说一句,除非我死了,否则你别想离婚。”
何天说完,“啪”的一声挂断了电话。
她捂着胸口慢慢地蹲了下去,胸口很闷,她不停地捶,不停地哭。
都是因为她不懂事,因为她要跟翌阳私奔,才把奶奶吓得进了医院,爸爸才会觉得爷爷奶奶管不住她,让妈妈留下来照顾她,他才会有机会外遇。
都是她不好,她对不起妈妈。
都是她的错,是她,她为什么要信翌阳的话,决定跟他走,为什么……
05
“所以你就跳楼吓你爸爸?”朱磊喝了口雪碧,心有余悸地问何天。
这是进入高中前的最后一场聚会。
朱磊中考考得不好,他爸送他去读军校。沈明珠考进了上海最好的高中,不跟何天在一块儿。唯一跟何天考上了一个学校的是郝帅歌。
一想起那天何天跳楼的事,大家都心有余悸。
何天笑了笑,喝了口可乐,说:“那次真的是意外,收衣服脚踩空了就摔下去了,没想到会吓到我爸。不过无所谓,反正他不跟我妈离婚就好。”
沈明珠安慰地拍拍何天的肩膀,叹了口气:“嗯,你爸爸妈妈还在一起就好。”
何天点了点头,眼神却黯然下来。
只是没离婚而已,何天知道,爸爸仍然跟那女人在一起,只是骗她们说分手了。
无所谓,只要妈妈相信他的谎言就好。何天已经对爸爸失望了,只要妈妈觉得幸福,何天就觉得值了。
郝帅歌咬了口可乐鸡翅,咕哝了声:“还好你家楼层低。”
“嗯嗯。”其他人跟着点头。
何天不以为意地笑,高兴地吃菜:“那是我命大。”
可是何天知道,掉下去的那一刻,她其实很害怕。怕自己摔死了,就没人陪妈妈了。
还有……
再也见不到那个人了。
何天只是想问问翌阳,那天为什么耍她?如果他没来找她开私奔的玩笑,后来也就不会发生那么多事了。
大家一直玩到黑夜才散场。
因为朱磊第二天就要去军校了,为给他践行,大家都喝了点儿酒。
从餐馆出来的时候,何天的身子有些晃。朱磊已经喝醉了,郝帅歌送他回家,就留下了明珠跟何天。
沈明珠说:“何天,我扶你走吧!”
何天摇了摇手,抬头目光迷蒙地看了下灰黑色的天空,说:“不了,我今晚去爷爷家睡,过个马路,走几步就到旌德花园了,你回去帮我跟我妈说一声。”
沈明珠说:“那好吧,我扶你过马路。”
过了马路,沈明珠还是不放心,索性将何天直接送到旌德花园门口。
何天推推她,打着酒嗝说:“明珠,你回去吧,我都到这儿了,知道怎么走。”
沈明珠看何天神色清醒些了,想想小区人也多,自己也不能回去太晚,于是点点头,跟何天告别,走了。
望着沈明珠离去的背影,何天撇了撇嘴,然后“哇”的一声,朝地上吐了。
吐完了,胃舒服了,何天的意识也清醒了些。
在旌德花园的大门口蹲了会儿,抬起头,望着那熟悉的四个大字,何天目光飘忽着。
这个她曾住了六年的地方,突然让她觉得很陌生。明明是要去爷爷家的,何天却不由自主地走向了小区另一个方向。
等她发现的时候,她竟然站在了翌阳他们家那幢楼的楼下。
何天自己也分不清自己对翌阳到底是什么感觉。也就见过那么几次面,为什么就怎么也忘不了呢?
因为爸爸妈妈的事,何天对妈妈一直觉得愧疚,愧疚之余,又怨恨翌阳耍自己,可是又会忍不住思念。睡觉的时候她总喜欢摸几下他留下的笔记本,看着上面的字,然后把笔记本抱进怀里,嘴里喃喃着,翌阳,不要再被欺负了,不要难过。
好像被抱的不是笔记本,而是翌阳本人。
何天像个傻子般,一屁股坐在了翌阳家楼下。手摸摸身旁长大的胡杨树,再摸摸地上的小草,看见有蛐蛐跳过,她伸手要抓。
这时,正对着她的楼道里声控灯亮了,有人下来了。
一个男生拎着两个垃圾袋走到楼道口,把垃圾袋朝垃圾桶一扔,准备转身的时候,脚步却突然停了下来,目光落在了何天的身上。
何天眨了眨眼,表情呆呆地看着朝自己走近的男生。
男生蹲在何天的面前,伸手挑开了她额前的刘海,何天那张标准的鹅蛋脸完全露了出来,男生的手指僵了一下,艰涩地开口:“何天。”
何天像见鬼似的打了个哆嗦,突然从地上爬了起来,手扶着旁边胡杨树的树干,拼命地吐。
男生帮她拍着背,眉头紧蹙。
仔细看,可以看到他修长的手指在颤抖。
吐完,胃里还是难受,何天像烂泥似的又瘫在地上,拉着男生的裤脚,翻了个白眼说:“你认识我?”
男生迟疑了一会儿,点了点头,僵硬地说:“我是翌阳。”再看何天,已经靠着他的脚睡着了。
06
何天醒来的时候,躺在爷爷家原来她住的那个房间里,把昨晚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何奶奶光顾数落何天小小年纪不该喝酒,忘了跟何天说是谁送她过来的。而何天,自然以为是自己走过来的。
因为跟沈明珠约好了今天要一起去买开学用的文具用品,何天便没在爷爷家多逗留,从桌上抓了两个奶黄包就走了。
奶奶在身后大声地喊:“天天,你什么时候再过来?奶奶给你做红烧肘子。”
何天头都没回,挥挥手,因为嘴里塞了东西,口齿不清地回答:“再说吧,来之前打电话给你。”
翌阳去何天爷爷家找何天的时候,何奶奶说何天走了。翌阳见何天不在,也没停留,礼貌地道了声别,走了。
心里空落落的,昨天没怎么跟何天说上话,她就睡着了。翌阳也不敢问她还记不记得自己。
三年没见,何天的样子都没怎么变,翌阳一眼就认出了她。
可是,不知道她的性子变了没?为什么喝得醉醺醺的倒在他们家楼下?她是无意识的,还是特意来找他的?
后来几天,因为忙着进高中的事,翌阳也没有去找何天。
他是在南京参加的中考,转学过来有些麻烦。
虽然在当地分数很高,但转过来,没能进最好的高中,进了第二的。最好的那个,手续比较麻烦,要求也高一些。
本来是有些失望,但没想到,他竟然在新学校里遇到了何天。翌阳觉得,有些事,真的是注定的。
而对何天来说,很多事情也是注定的。她竟然在高中遇到了小学同学杜洁莹,两人还分到了同一个班。
站在走廊里,老师排座位的时候,杜洁莹抓着何天的手,说:“何天,我们俩站在一块儿吧!”
何天想都没想,乐呵呵地说好。然后两个人就被分到了一起,成了同桌。
开学没几天后的一个中午,何天去上厕所,发现杜洁莹躲在厕所里哭。何天拍了拍厕所门,问道:“杜洁莹,你哭什么?”
杜洁莹说:“何天吗?你怎么来了?”
何天有些急:“杜洁莹,你先出来,让我先上个厕所。”
旁边的都被人占了,何天只能等杜洁莹。
杜洁莹吸了下鼻子,说好。
何天上完厕所,觉得很轻松,把手搭在杜洁莹的肩上,问:“你刚才哭什么啊?”
杜洁莹看了一眼何天,然后又落了几滴眼泪下来,说:“我男朋友刚才跟我说分手,他喜欢上他们班的女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