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老师就在王家沟的西边安营扎寨了,他们自己都对王务实感激涕零,因为但凡要是放在别的村,都是住马圈住牛棚的,别说吃的喝的,被折磨死的不在少数。
王务实的此番举动让田灵看的心惊胆战的,毕竟刚刚在台上王务实骂的的实在太厉害,田灵站在人群里,什么话都没说,因为台上有她的老师。晚上吃完饭,田灵一直都打不起精神来,回到屋里也蔫蔫的。王务实洗了脚上炕,看着她刚把孩子哄睡着,搂着她笑说。
“你是不是害怕了?”
这事在别人那里恐怖到什么程度王务实不知道,但是王务实说这话的时候明显感觉田灵身体抖动了一下,显然是受了惊吓。
王务实把她搂在怀里,“别怕。”
田灵什么话都没说,转身把脸埋在王务实的胸口,王务实感觉到胸口热热的,显然是哭了。
“今天打谷场上有我的老师。”田灵声音轻轻的,即使在王务实面前,都不敢显露半点情绪。
王务实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到,“李老师嘛,我知道。”
田灵没料到王务实知道她的班主任,虽然王务实经常上去她们学校,跟食堂宿舍的人混的熟的不得了,但是老师田灵是不知道他也认识的。田灵急忙把头从他的怀抱中抬起来,黑夜中看着王务实的眼睛。“你知道?”
王务实看着她湿漉漉的眼睫毛,亲了亲上面的泪水,“我知道。”
一句我知道让田灵瞬间崩溃,田灵举着手在王务实胸口捶了两下,“你明知道你还下手那么重?”
王务实抓着她虚弱无力的小拳头,“做给别人看的嘛!我不下手,别人会下更狠的手。”
话说的一点都没错,田灵也知道,现在什么情况大家心里都有数,做事,说话,都要谨小慎微的,一不小心就会被人扣上帽子。
田灵不说话了,趴在王务实的胸口,“务实哥,为什么会是这样?”
王务实叹了口气,“世界是什么样子我们没办法左右,但是我们能靠我们自己的力量改变多少就改变多少,起码现在,你们学校的老师都在咱们王家沟了,有你男人在,没事的。”
田灵眨着眼睛亮晶晶的看着王务实,这个男人,永远给她希望,照亮她的世界,田灵忍不住亲在他的嘴角,“务实哥,有你真好。”
有你真好,这也是王务实想对她说的话,因为有你,这一世变得如此不一样,如此安心,如此开心。
“那我明天能去看他们吗?”田灵大着胆子说。
王务实急忙拦住她的想法,“这是我想跟你说的第二件事,别去套近乎,李老师那边我已经叮嘱过了,他们会表现出仇视我们的样子。我们,尤其你,也要表现出刚刚来的学生那样的态度,甚至更厉害。不能去看,不能去嘘寒问暖,你放心,他们住在西边一应吃的用的我都给他们放好了,不用你操心。”
田灵看着王务实紧张的样子,“他们不是都走了吗?”
王务实认真的看着她,“咱们村里有一百多双眼睛盯着你呢,谁都知道,这几个臭老九是一中的老师,全村人你是唯一一个上过高中与他们有过接触的人,所以你的态度尤其重要,多少双眼睛盯着你,你见了他们骂的要比我狠,别人才不会找到什么把柄。”
这事马虎不得,王务实再三跟田灵强调,“这事你必须听我的,要想保这几个老师的命,你就必须演这场戏。等几年平静下来,你再好好待他们也不迟。”
田灵第一次见王务实这么严肃,她自然是有分寸的,点点头。“我知道了,务实哥,你放心。”
两个人躺了一会儿,田灵想到了刚刚王务实的话,“务实哥,你说这事明年还完不了?”
王务实拍着她的肩膀,何止完不了,还早着呢,这才哪到哪。“不知道,应该快了吧。”
不出王务实所料,这火燃烧起来很快,这大事件昨天刚进村,王家沟有些好事者跟打了鸡血似的,人性的恶意往往比善意能容易被点燃。
王务实一家照常上工,几个老师来了这不是来享清福的,王务实也安排他们在农场工作。
田灵是个聪明人,第二天去水塘喂鹅的时候就有村里的几个好事的人在田灵耳边嚼舌根。
“听说那几个老师都是一中来的,里面有没有你的老师啊。”
田灵板着脸仿佛受到了多么大的侮辱,厉声说,“谁有那种臭老九的老师,我不认识他们。”
田灵的态度强硬,几个本想挑事的人问了好几次,田灵就是坚决不松口,每次都破口大骂,几次下来,再也没人来问田灵和这几个老师的关系。
王务实这个当队长的,自然是以身作则,对几个下放劳动的人没有好脸色,村里人也是臭老九臭老九的叫着,好在记工分督促人工作的是知青,知青和王务实心照不宣,对几个老师也明着大骂,暗中帮助,几个老师才踏踏实实的在王家沟住下去,没疯没傻也没自杀。
几个一中的骨干教师,就在王家沟得以保存,虽然现在不能教书了,但是有房子住,跟大家一样出去做工,因为有的人年纪大了,还给安排一些轻松的活儿,虽然言语上天天被羞辱,但大家心里都有一杆秤,谁好谁坏自然心知肚明。
第七十五章
日子就这么过着, 王家沟在王务实的带领下, 当年就有两池的鱼迎来了丰收, 几个鱼池都是开荒得来的, 不算在生产队上交的任务中,交了公粮之后, 王家沟每个人都乐呵呵的, 因为要分鱼了。
因为新开的三个池子今年刚刚把鱼苗放下去好, 鱼儿还没长大 , 就只能分另外两池鱼, 过年的时候王家沟过了一个史无前例的好年,每家人能分着鱼不说, 定期还会有鸭蛋鹅蛋鸭肉鹅肉的分配,可以说是副食品上迎来了大丰收。
外面乱糟糟的闹gm, 王家沟乐呵呵的过日子,因为这场运动阻断了学生们的上升通道,王家村的学生们以王巩固为代表的, 卯足了劲想上高中的也就彻底丧失了信心, 安心种地。经历了城里的事情之后,王老耕的思想也在转变, 以前想着让家里能出一个有文化的大学生, 后来看着高中老师那被万人骂的处境,也就作罢。好在自家的大儿子有出息, 年纪轻轻的成了队里的一把手。王务实在饭桌上对几个兄弟的教导都转变了, “你们要向你哥学习, 跟着你们大哥好好干。”
过年的时候,也就是日子刚刚进入六八年初的时候,王家一家人围着猪肉炖鸡和鱼头饼子的年夜饭大流口水的时候,田灵出现了妊娠反应。
务实娘激动的坐不住,咧着嘴笑,“谢天谢地,这回咱们这老王家的大孙子终于要来了,我明天就去坟上烧香。”
在重男轻女这件事情上,王务实永远说服不了王老耕和务实娘,不过看着旁边睡在摇篮里的小丫头,闺女有他疼就好了。
务实娘看着田灵瘪瘪的肚子,怎么看怎么欢喜,盆里的好肉谁也不让碰,都夹到田灵碗里去。
“上次生小丫的时候,你就没在家里养胎,啥好的也没吃上,那怪不得生不出儿子来,这次在家,说啥也要多吃。”务实娘现在是对大孙子的渴望十足,自家儿子也有本事了,家里日子过得越来越好了,她唯一的愿望也就是这个大孙子了,因此对田灵极其重视。
被抢了鸡腿肉的王提高看着自家的老娘,“说了多少遍了,人家叫文画,我起的名儿,娘你怎么又叫小丫,再说这小丫头多好玩儿啊,要什么大孙子!”
对于自己给侄女起名儿这个事王提高是一直惦记着,因此对这个侄女最亲,小文画也奇怪,见到王提高的时候总是笑呵呵的,别人不行,只要王提高一来,一逗就笑,因此,王提高成了田灵找人看孩子的不二人选。
现在正是务实娘要孙子的敏感时期,王提高敢在桌上对此大放厥词,务实娘对此零容忍,直接二话不说就抄着筷子揍他。王提高很会找挡箭牌,直接躲在田灵后面,务实娘怕伤着大孙子,也只能骂骂自己的三儿子。
看着热热闹闹的一家人,外面风云乱世,屋里温馨美好,王务实对此心里十分满足。
这一年,除了田灵怀孕王家沟还迎来了另一件喜事,就是知青李兵的大婚。毕竟都是到了年纪的人,外面世道那么乱,好在王家沟还算个世外桃源,李兵和队里的女知青也算得上是情投意合,一年到头大家都在忙,趁着过年农闲的时候,也摆了酒。
王务实跟李兵的关系自不必说,以前两人就是一起合伙干鱼塘的合作者,现在王务实又是大队长,李兵成了他的左膀右臂,曾经的一句副队长的玩笑话现在竟成了现实,王务实和田灵自然是早早的就出席了。
婚礼倒是意料之内,可是出人意外的是,王务实竟然在婚礼现场看到了一位老熟人——何小荷。
当初何小荷是拿了村里的一个名额去了城里的大专上学,可是这才刚过了几年,马上就要毕业的何小荷却遇上了这次运动,大专也全面停课了。
王务实没料到会在这再次遇到她,不过比王务实更吃惊的是林毅,显然何小荷的到场连林毅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