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她招呼两人坐下,自己也往沙发上一坐,摊了摊手:“没法给你们泡茶,不过小冰箱里有饮料,自己拿吧。”
“不必客气,”叶负雪说,“今天只是过来看看你,坐一会儿就走,不能打扰你休息。”
周婷兰微微收起笑容,望着叶负雪的眼神却更深沉了一些。
“我有什么好看的,我倒是有事想问问叶先生,”周婷兰说,“那天阿利拜托你的,到底是什么事?”
许艾一愣——这话是什么意思?
杨泽利和周婷兰来的那天,她也在场,两人兜了半天圈子,终于要说到正事的时候,周婷兰就拉着她出门去看猫了。事后她问叶负雪当时的情况;叶负雪也只说了,两人的订婚仪式上出了点事,原本针对集团的那些麻烦,似乎都转嫁到了周婷兰身上。
许艾当时就默认了,应该是类似“保护”“驱散”这类的委托吧?
结果到头来,连周婷兰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未婚夫对叶负雪说了什么?
“他拜托你的是什么事,”周婷兰重复了一遍,“是集团的事,他自己的事……还是我的事?”
叶负雪没有回答,周婷兰却好像从他的沉默中得到了回答。
“算啦,”她笑嘻嘻地说,“我也早就心里有数了。”
“可能不是你想的那样,”叶负雪说,“他说的意思我明白的……”
周婷兰又是一笑,摇摇头:“我心里有数,我清楚得很——你们男人啊,哼。”
许艾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但周婷兰的语气和眼神让她不太舒服。她又转头看旁边的叶负雪,对方默而不语,面具下的半张脸也没有表情。
“我最近都没有梦见爸爸了,”周婷兰突然说了一句,“可能连他都不要我了吧。”
许艾想起那天在电梯中见到的人影——最后一眼,那个中年男人抱着满怀的蜂群坠入黑暗。
“他不会不管你的,”许艾说,“可能……可能只是你不知道罢了。”
周婷兰朝她望了过来。她今天没有化妆,倒显得素净娴雅,只是面上还差了点血色。
“我爸爸很早就去世了,”周婷兰说,“我下面还有一个弟弟,两个妹妹——那个时候,最小的妹妹两岁。妈妈养不动我们,自己找了个男人跑了,我们就在爷爷家住了几年。后来爷爷没了,房子被姑姑拿走,把我们全都赶了出来。”
她也是面无表情地说,好像只是给许艾讲个故事。
“爸爸要是一直惦记我们,为什么姑姑赶我们的时候,他不出面阻止?为什么我带着弟弟妹妹到处找亲戚借钱的时候,他不帮我们多说几句好话?”周婷兰看着许艾说,“这世上有各种活法,你就别给我灌你大小姐的鸡汤了。”
许艾本能地要解释,但又一想——解释什么?从哪里开始解释?
对方已经认定的想法,她再和她争辩,到底是为了劝解她,还只是单纯的置气?
叶负雪扯了扯她的袖子。
“我们先告辞了,”叶负雪说,“你好好休息吧。”
说着他拉着许艾站起来,不由分说地推着她朝门口走去。
周婷兰客气地一笑,倒是也站起来,把两人送到门口了。
“谢谢你们来看我,”周婷兰靠在门框上说,“这几天,我也就见过你们了。”
许艾又转头朝她一看,她正好也望着她——然后飞快地把视线移开了。
叶负雪又与她客气几句,然后道别离开。
“对了,”刚走出门口的时候,他又停下来,转头对着周婷兰,“我想最近应该不会有什么麻烦来找你了——至少这件事,你可以放心。”
周婷兰听着一愣,然后笑了笑:“你这话不对。”
“接下来,我才要有大麻烦了。”她眯着眼说。
回去的路上,许艾一直在想两人之前的对话。她几乎没一句听得懂,听懂了的,也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事。
她转头看看旁边的人,他端正地靠在椅背上,面无表情。
“你说的麻烦是指什么?”许艾终于忍不住问,“是指‘那个人’会动手吗?”
叶负雪又模模糊糊地“唔”了一声:“只是不知道她说的麻烦,和我说的是不是一回事。”
然后在许艾问第二句之前,他适时地截住了她的话头。
“50这两天挺好的,”叶负雪说,“吃得香跑得快,比刚来的时候壮了一圈,身上也能摸到肉了。”
许艾立刻就忘了自己原本要问的事,顺着他往下说:“你可别给它乱吃东西了——还要看好祖奶奶!”
叶负雪笑了笑,点点头。
“花园里那只猫上次又来了,才刚露了个头,就被50打出去了,”他说,“虽然有点小气……不过50还真是挺厉害的。”
那只猫?许艾想起上一次,50也是对着它的脸一顿挠,不由分说地把它打跑了。
“要是方便的话,你不如把它一起养了吧,”许艾说,“它风餐露宿也挺可怜的。好不容易有个能住下的地方,没过上几天安稳日子,就来了个凶巴巴的小霸王。”
叶负雪笑笑:“再说吧”。
许艾,20岁,当然知道“再说”两个字是什么意思。
哼。
“……我怕它和50抢饭吃。”叶负雪解释道。
……哦。许艾扁扁嘴。
旁边的人却又抓起她的手来,托在自己掌上。这一次他没有再细细捻那串珠子,只是把手拢了一拢。
“你怎么总是遇到危险的事。”轻声说的。
“……我怎么知道,”许艾说,“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啊……”
叶负雪同样轻声地叹了口气。
“那我怕是只能把你带在身边了。”
第64章 许艾的自己家
许艾, 20岁,饱览天下言情小说,熟知各种撩妹剧情。
但她现在有点拎不清楚,眼前这个人说的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啊?”总之遇事不明先反问。
叶负雪被她反问得愣了愣,片刻之后, 脸上缓慢地浮起一层绯红。
就像慢半拍的鸽子,慌慌忙忙摇摇摆摆地追上大部队。
“……不是, 我的意思是, ”鸽子一边说一边把许艾的手放回原位,“我的意思是……就是……你……”
这个“你”从一条路口拖到下一条路口,还没拖出后面的半句话来。
那还能有什么意思?反正肯定不是自己想的那种意思。于是许艾很了然于心地“哈哈”一声:“我懂我懂, 你别紧张, 我没胡思乱想。”
——“先生的意思是,您今后有事没事,多与我们联系联系, 走动走动,”前面开车的明叔说, “就算照您说的, ‘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在叶家坐着,想必也没那么多祸祟敢找上门来。”
“……对, ”叶负雪点点头, “我就是这个意思——”
“毕竟怎么说, 您将来也是叶家的太太,不用怕麻烦怕打扰,迟早都是一家人,就跟回自己家一样,有什么打扰的。”明叔补完了后半句话。
安静。
车厢里好像瞬间被灌满胶水,空气滞重又粘稠,许艾的视线被粘在车窗倒影上,拔不下来了。
她在倒影上偷偷看旁边的人的脸——看不到,他直接用手捂着嘴,使劲朝旁边转过头;她只能看到他通红的耳廓和通红的脖颈。
本来许艾也是有些害羞——不对,不止一些害羞,但看到旁边这个红彤彤的人,她连害羞都顾不上了。
这个人……还真是挺好玩的啊……许艾想。
一时间,她也忘了自己心跳“咚咚咚咚咚咚咚”的,像一群在狂欢节上踩着舞步的欢腾的小马。
然后大奔沿着街道前行又拐弯,同样半个多小时的车程后,回到许艾的学校了。
时间是下午4点,食堂才刚刚开始准备晚饭。
许艾与两人道了别,提上自己的书包下了车,还没走上一步,身后的人叫住了她。
“那你……这周周末过来吗?”叶负雪问。虽然脸上还红着,但他坦然地笑了。
许艾想了想:“……这周有打工。”
面前的笑容稍微一滞。
“不过下周应该没事,”许艾马上补充道,“其实我也是很想过来——过来看50的,不过平时要上课,不上课的时候要打工……就算想玩也没什么工夫……”
“没关系,”叶负雪说,“你想来的时候随时都能来,反正……”
“反正是自己家。”前面的明叔说。
叶负雪的脸又红了红,说了句“那我们走了”,然后大奔慢慢调头,渐渐加速,越来越远地消失在马路那一头。
许艾在校门口站了一会儿,回过神来,就跟着小马们一起蹦蹦跳跳地回去。从校门口到宿舍楼那一段路,她仿佛身在狂欢节□□的花车队,漫天都是鲜花彩纸,连书包都甩得格外高。
她想,哥哥说得对,该读书的时候就好好读书,打什么工兼什么职,一心一意地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将来才能赚大钱。
所以……所以要不下个月就把兼职辞了吧?
小马们“哒哒哒哒哒”地跺着马蹄表示赞同。
第二天一觉醒来,马蹄声还在枕边跃动着没有散去,天上依然有缤纷的花瓣落下;许艾就保持着“嘿嘿嘿”眯眼笑的状态刷牙洗脸换衣出门去食堂去教室去图书馆……眯眼笑地把一上午过完之后,她看到了一条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