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回来的时候,姥姥正在洗菜,她挽了挽袖子过去,声音柔和地说,“我洗,姥姥你歇着。”
她头发原本是绑着,这会儿全散开了,把脖子和额头遮得严严实实。
她洗完韭菜又去洗萝卜,拿刷子仔仔细细擦洗着,天气热,晚风吹不散热气,她散着头发,汗水把她整个额头都浸湿了,大约是浸到了伤口里,她擦汗的时候,紧紧抿着双唇,疼得浑身颤抖。
姥姥收衣服的时候,偶然扭过头看她,问她,“怎么了囡囡?不舒服?”
她摇摇头,“没事,被蚊子咬了下。”
“去拿花露水喷一喷。”
“哎,我知道。”
第二天,盛夏说要去朋友家玩儿一天,晚上才回来。
临走前过来敲沈家的门,拜托沈家爷爷奶奶帮她照看一下姥姥。
昨天被一群小混混推搡了下,盛夏总怕姥姥身体有哪里不舒服,人年纪大了感觉迟钝,姥姥自己说没事,她却不敢掉以轻心。
沈家爷爷满口答应了,一旁逗猫的沈纪年抬头看了眼,昨晚夜色深,看不真切,这会儿才看见,她半个背都肿了,不敢用力,走路的时候背挺得笔直。
沈纪年忽然觉得,她出门,大概是觉得在姥姥面前装若无其事太辛苦。
其实如果不是他知道,特意去观察她,也看不出来衣服下面细微的差别。
她走的时候,沈纪年把猫扔了下去,跟爷爷说,“我出去一下。”
他看见盛夏沿着公路一直走,走到东桥头的时候,有个女生骑着电动车过来接她,她叫那个女生,“童言。”
童言把安全帽递给她,她摇了摇头,“有伤,不戴了。”
“靠,那帮孙子照头打?”
盛夏“嗯”了声,“不过我踩碎了他一根肋骨。”
童言把车子放在路边,当场拉着她检查,“都伤哪儿了,我看看……”
盛夏往后躲了下,“轻点儿,疼。”
童言每看一处就骂句脏话,“艹,别叫老娘看见,见一次打一次。”
盛夏摇了摇头,“算了,你别惹他们,那群杂碎手狠着呢。”
“你能惹,我就不能惹?”
盛夏耸了耸肩,“我不是没办法吗?”
……
G镇向来乱,外来打工人口聚集,犯罪率居高不下,但都是小打小闹,偷鸡摸狗,一群不学无术的小流氓,打打架,闹闹事,欺软怕硬,狗腿子得很。
对付他们没别的,要么有钱,要么有权,要么武力能压得住。
盛夏家里就一老太太,还有一个在外地上学的姑姑,爷爷奶奶去世的早,舅姥爷举家搬去了南京定居,逢年过节寄东西回来,人却是回不来的,盛家本来就人丁单薄,盛夏爸爸出事之后,就更显得家里一家老弱。
姥姥闲不住,为了补贴家用,做些针线活拿去卖,摊子就摆在路口,不显眼,卖不了几个钱,但好歹有点儿事做。
这么久没被小混混骚扰过,没被收保护费什么狗屁东西的,全仗着盛夏够横够狠。
这是沈纪年后来才明白的。
*
她姥姥临去世都不知道盛夏在外头过的是什么日子,她从来不说,不哭,不闹,不讲委屈。
由此可见,她是个多能忍的人。
回去的路上,盛夏还在生闷气,一句话也没和沈纪年说。
到了家,换了鞋就钻进屋子去了,一直到十点,都没出来过。
十点整的时候,盛夏卷子写累了,出来找水喝,沈纪年把她堵在了厨房门口,递了杯热牛奶给她,把她手里的冰橙汁换走了,微微弯腰看她,低声问她,“我如果不道歉,你是不是打算一直闷着?”
盛夏靠在门框上,微微抬着头看他。
逆着光,看不清楚脸,只看见他清冷的双目,夹杂着几分柔和,他似乎是笑了,很淡,看不真切。
盛夏觉得自己脑袋被揉了下,“傻不傻!”
作者有话要说:是的,你们的感觉很敏锐,情敌一号已粗现 :)
调整一下字数,为上榜做准备~稍微压一压字数,不然数据太惨啦!
稿子都存着呢,以后都会补出来哒~别担心。
第11章
第二天,盛夏踏进班里就接受了一波注目礼。
大概是沈纪年那一句“盛夏在我家里住”比较有杀伤力,而大家对沈纪年的八卦十分有求知欲,虽然比起沈纪年来说盛夏凶多了,但再凶她也是张娃娃脸,总归还是比冷淡到面瘫的班长看起来好相处。
昨天下午她情绪太糟糕,朱莉莉已经憋了很久了,今天一进班就过来言语轰炸她,“你和班长家里是亲戚啊?”
“不是。”
没有血缘关系,最大的关系,大约是沈家爸爸和盛夏的爸爸是从光屁股一起长大的好兄弟,彼此参加了对方所有人生中最重要的事,比如升学工作结婚生子!和……葬礼。
而之所以作为关系这么好的两家人,盛夏和沈纪年的关系却一直不冷不热,大概是因为,他这个人冷淡得不太容易相处,而盛夏又是个不爱热脸贴冷屁股的死傲娇。
但盛夏昨天忽然发现,自己对沈纪年的理解大概有偏差。
昨晚……
昨晚是个什么情况来着?盛夏有点儿分不清自己是不是做梦来着。
她记得沈纪年把她堵在厨房门口,莫名其妙地揉了她脑袋,还莫名其妙嘲笑她傻,她在心里默默吐槽了句神经病,从他手臂下头钻出来,打算回房间,而下一秒,被他从背后拉住了胳膊,盛夏听见他的声音,很低,夹杂着几分低沉沉的哄意,“下次不高兴,记得告诉我。”
盛夏皮肤上起了一层细细的战栗感,回头,目光上抬看他。
她看见他滚动的喉结,和微抿的双唇。
垂下的目光落在她眼睛里,“不要傻傻的一个人生闷气。”
你才傻,你宇宙无敌傻!盛夏内心的小人儿握拳咆哮。
面上却只淡定地“哦”了声,别过头去,眼神飘着,声音也飘着,“知道了。”
他看着她那副别扭的样子,忽而垂眸笑了,再次伸手揉了把她脑袋。
“去睡吧!晚安。”
盛夏长了副软软的好揉捏的样子,谁看了都想揉两下,童言也老揉她,但每次被揉盛夏都会发飙,轻则发脾气,重则动手打人……“我又不是狗,别动手动脚。”
沈纪年刷新了盛夏的新技能——
她脸红了。
盛夏皱着眉,瞪了他一眼,有些恼羞成怒,“好好的,老揉我头发干嘛呀!”她直直盯着他,看见他漆黑的双目,干净而硬朗的线条,偏浅的唇色,挺直的鼻梁,浓而黑的眉毛,斜斜地往上挑的凛冽而英气的眉尾。因为眉骨偏高,眼睛微微凹进去,漆黑中多了几分深邃。就那么看着她,带着点儿若有似无的笑意,盛夏忽然觉得喉咙发干。
她小脸皱皱的,眉头拧了个秀气的结,脸颊微鼓,嘴唇饱满而挺翘。
沈纪年笑意渐深,弯腰看她,又伸手捏了捏她的脸,“看你可爱,行不行?”
盛夏一副见鬼了的样子抬头看了他一眼,转身跑了。
……见鬼!
沈纪年沉闷了一个晚上的心情,似乎终于拨云见日了,他抿唇笑了下,伸手把她捞回来,抵在墙上。
男生的身体高高大大的,弯腰看她的时候总带着一股压迫感,这会儿整个人罩在她身上,仿佛一座无形的山,压迫得人不敢大喘气。
盛夏失去重心,背撞到墙壁上,目光湿漉漉地看他,“你干嘛呀?”
沈纪年垂眸看她,好看的眼睛里,是一片看不清的探究和迷思,“你对我,是什么感觉?”
“什么什么感觉?”
听不懂。
“我们……交往试试吧,嗯?”
交往?交往是个什么东西?是她理解的那个交往吗?怎么交往?回房间的时候,她还在思考在这个问题,就像那天她思考他为什么亲她,到底是故意还是无意一样纠结和蛋疼。
最后骂了一句:莫名其妙,整个人在床上翻来覆去,好不容易才睡着。
失眠的结果就是特别暴躁,早上他过来叫她去跑步,她像一只脱缰的野马在马路上狂奔,沈纪年看着她,一言难尽的样子。骂了句,“你是智障吗?”
盛夏想明白了,昨晚的事,她一定又理解错了。
想明白之后,盛夏十分鄙夷他的语文水平,乱用什么词。
*
“不是亲戚,但你在班长家里住?”朱莉莉仍在孜孜不倦地探究着。
盛夏回过神来,心不在焉地“嗯”了声。
朱莉莉捂住自己嘴巴,夸张地把自己身子往后撤,“不会是童养媳吧!”
盛夏翻了她个白眼,什么逻辑。
她懒得解释,跨坐在椅子上,把书从书包里掏出来,规规整整摆好了。
李亚楠是个很八卦的女孩子,但她看着盛夏通身那气场,八卦的熊熊火焰也偃旗息鼓了,偷偷问朱莉莉,“你觉得,班长对盛夏有没有……那种意思?”话说用糖哄、抓手腕、陪逃课、帮出头……这些事,难道不是情侣才会做的吗?想想很暧昧的啊!
朱莉莉想象了一下,发现自己想象无能,她和小崔之间有些难得统一的默契,那就是——沈纪年那个在学业上死变态的男生,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早!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