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解锁。
她推门进去,心一沉,客厅没亮灯。
但走了几步,就看见洗手间的门是虚掩着的,两指宽的门缝里,有光迸出。
初宁把门猛地推开,力气太大,门板撞在墙上哐当响。
见着人,心里提着的那口气,终于落了地。
迎璟蹲着,前面一个大水盆,边上是三双她的浅色球鞋。
初宁被这场景震了下。
他没回头,低着脑袋,正用刷子刷她的白球鞋。
气氛凝滞,气压极低,连一句打破沉默的闲话都塞不下了。
但初宁还是硬着头皮,带着笑意故作轻松道:“……这么勤快啊,帮我刷鞋……是没工资的。”
迎璟动作停住,水珠顺着手背往下滑,聚在指尖,又一滴滴地往盆里坠。
他的表情依然晦涩不明。
就在初宁稍觉安慰,还好,没想象中那么严重时——
迎璟做了个出乎意料的动作。
他端着水盆,猛地站起。
初宁本能地用手一挡,直觉他要用水泼她。
可下一秒,那盆水,被他从头下倒,全部浇在了自己身上。
哗啦!
是水声。
哐当!
是盆子砸地的声音。
迎璟浑身湿透了,一张脸显得阴沉可怖。他死死盯着初宁,初宁心口汹涌,又觉得害怕,下意识地往后退。
迎璟一步步逼近,近乎粗鲁地把人推到墙上,铺天盖地的吻,就这么落了下来。
初宁傻了。
等她反应过来,想要挣扎时,又晚了。
因为眼睛一低,就看到迎璟脸上,两滴眼泪无助地滑落眼眶。
连呼吸都有心碎的味道。
他边哭边吻,他什么都不敢问。
第50章 (第二更)杭州
初宁恍神两秒,很快清醒。
她推不开迎璟, 便在他腰上用力一掐。吃了痛, 迎璟的劲儿没法集中, 就这么被推开了。
初宁用手抹了把嘴, 无声地望着他。
这眼神太狠了,警告, 克制,厌恶, 还有那么一丝丝的失望。
迎璟难受得别过头,胳膊一抬,胡乱地抹了把眼泪。
“你为什么要骗我?”他重新看向她, 方才的激烈情绪已经收敛, 剩下的是最直白的宣泄,“你为什么要骗我!”
初宁嘴唇动了动,“骗你什么了?”
“你还瞒, 你还瞒。”迎璟逼问:“你跟冯子扬什么关系?”
“我跟他的关系,跟你有关系?”初宁恼了火,把话砸回去。
迎璟突然蹲下来,抱着脑袋, 手指捋着头发恨恨道:“你是个坏女人。没有比你更坏的人了。”
初宁的心,轻轻撕裂了一道口, 她清晰地感知到其中的刺痛。
“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她冷淡地回应, “是你自己把对我的想象包装得太精美。”
迎璟倏地站起, “你明明知道我喜欢你!”
“所以呢?”初宁用一贯的淡漠做盔甲, “喜欢我的人多了去,难道我每一个都要交待清楚?”
迎璟眼眶红透,“原来我只是其中之一。”
初宁缄默。
“可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迎璟大吼。
初宁直觉地想说,是工作,是甲乙方,是合同约束。
但一看到他的眼睛,就什么都说不出了。
“你以为我不知道么?”迎璟压着声音,说:“你打一开始接触我,就是排斥的。你排斥我那个项目,排斥我的争取,要不是那次马航事故,你根本不会吝啬看我一眼。”
“你的开始本就不纯粹,是情怀,是自我,如果不是我,也会是任何人。”迎璟苦笑一声,“你太聪明了,你对人情世故的利用简直游刃有余,我太容易被你看穿,所以你避开了我的弱点,专挑我的软处拿捏,包括我对你的喜欢。”
说到这,迎璟倒沉静了。
他的目光聚焦,神情透澈,实事求是的每个字儿,不带感情,才更赤裸。
“你对我欲拒还迎,每次拒绝,过一天,又不经意地对我好。你先让我失望,又给了我希望,你很得意是吗?看我为你沉迷,很得意是吗?”迎璟一身湿漉,难掩狼狈,但也多了几分不怕死的匪性。
“你明明知道翟总喜欢交年轻的男朋友,却不告诉我,还鼓励我别怕。你敢说那一刻,你没把我当讨好别人的小白鼠?”
“我跟你告白,你不动情,没事儿,我自个儿的感情自己负责,但你要真的想跟我保持距离,就不会一而再地来撩拨我。让我跟你回家,酒醉的时候对我说那么多话,甚至某些时候,不排斥和我的亲密接触。”
男人逻辑上线的时刻,简直不留任何情面。
不是不敢,是我不想。
迎璟是被伤到了绝境,才口不择言地倾泻而出。
“因为你怕我不专一,怕我背叛你,你没有十拿九稳的支撑,换做任何一家有技术背景的企业,我都可能会改变主意。”迎璟字字如刃,“你吊着我,你跟我玩暧昧,因为你吃死了我对你的喜欢,你用感情做制约的筹码,可我,可我……”
他说不下去了,喉间哽着,“可我对你的感情,是真的。”
初宁紧紧闭上眼,她的手背在身后,用力握成了拳。
再睁开,她目光笔直,“说完了?”
迎璟不吭。
初宁极力维持镇定,但眼底发潮的微红,像是抖落的晚霞。
“你指责了我这么多,我横竖都不是人了是吧?对,我最开始的确不想做你们的项目,但你能不能换位思考,你们没成熟的技术,没有明确的盈利途径,却要投资百万资金,你是我,你会做?我要在那个时候就答应,才是真的用情怀做事儿,自我妄为。”
初宁面色冷极,但看得出来,她还是试图跟他说道理。
“我的确不是个好女人,难道在一开始,我跟你说过,我是个好女人吗?我没说过,就不是欺骗。你知道什么是欺骗吗?”她向前一步,逼视道:“给你签霸王条款,给你签十年、甚至二十年的卖身契,花言巧语许下优渥条件,却不兑现。让你们做到半道儿,哭都没地方哭。你以为生意好做?你以为人人善良,就我恶毒?——那是你没见过社会的阴暗面。”
迎璟横着语气,“你别拿这些说事儿。”
“你刚才不就是用这些烂事儿来说我的?”初宁看着他,微微眯缝了眼睛,“你要跟我谈感情的那一刻,就应该知道这个结果。其实我也清楚,无论我怎么做,你都会代入自我的臆想与情绪之中,你猜测,你多想,你定义,怎么,最后全成了你唱主角,我成了背锅侠,现在还不让我说了?嗯?”
迎璟脸色发白,提声动怒:“你别把自己说得那么高尚!”
“我也没你想得那么龌龊!”初宁亦怒。
裹着硝烟的沉默,时间一长,便更伤人伤己。
迎璟痛苦地遮住眼睛,五指齐齐并拢,十分用力,他不再张扬跋扈,大闹一场,血都凉了。闷声说:“初宁,问题的根本在哪儿,你清楚么?”
初宁一怔,就听他哑声:“你总是把自己摆在一个高高在上的位置,就像现在——你用你的乙方身份,你的工作经验,你的社会阅历,甚至我们四岁不到的年龄差,你以它们为条件,理所当然地把控全局。是,你的确教会了我很多,你让我成长,让我的梦想有机会实现,你给了我一次机会,在第二次时,你也没有放弃我。”
迎璟的眼神归于平静,落寞和无力接替,他绷紧着唇,眼眶又红了。
“你居高临下,你看我时,目光永远是俯视。可,感情不该这样……你要真的对我有半点儿可怜,就应该坦诚地与我平视。”
他这破釜沉舟的架势让初宁内心撼动。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迎璟直视她,问:“你和冯子扬,究竟是什么关系?你看着我,不许挪开眼睛。我要你亲口说。”
初宁引以为傲的理性,此刻乱成了一锅粥。
现在问题的重点,不是一个冯子扬,而是两人之间这种光怪陆离的相处方式。
回答你,是,或不是。
自个儿的心都拎不清,又有什么意义。
这一刻,初宁突然四肢无力,灰心丧气,她还没捋顺个中缘由,又被这么一逼问,更加心烦了,索性干脆承认:“是未婚夫!要结婚的人!你满意了?”
迎璟脸色一点点冷下去。
他点了点头,“行。”
然后径直走出洗手间。
经过时,他蹭到了她的肩,力气太大了,初宁没站稳,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她像一个提线木偶,迎璟没有再回头。
直到关门声响,屋子彻底空荡安静。
初宁蹲下来,双手抱着膝盖,把头埋进手臂间。
她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用劲儿一拧,迅速让自己情绪平衡。初宁是个理智的女人,她的感情本就生活贫瘠,那一段在大学时期发生的唯一恋爱,也随着这几年的创业打拼而消磨了记忆。
她在这个残酷的社会摸爬滚打,她修炼人情往来,精通世故,也懂得在家大业大的赵家挣下个一席之位。母亲陈月一生懦弱,过于依附丈夫,自小教她的,便是看人眼色,见机行事。她父亲早逝,没有人能真正教她什么是大局,什么是大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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