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应该是这样的:近乎流水账一样枯燥的生活。学习、锻炼、工作,想着建功立业来让别人记得我,知道世界上还有这样一个人,他在努力地活着。”
季岸的声音不大,那大黄狗一叫,便被盖了过去。
但江舟听得真切。
“最浓墨重彩的故事,你已经知道了。有时候我也会安慰自己,至少因为这样我们才有交集。”
“但我宁愿没有遇到你。”他说。
“我明白。”江舟停下明白,“我也一样。”
他们相爱的代价太大,这条路上遍布着多少人的尸体。
这份爱,从一开始就是沉重的。
一旦携手,就永远无法回头了。
永不回头。
…
“我们很少有这样聊天谈心的时候。”江舟说。
走着走着,天都黑了,玩耍的小儿都被招呼着回家了。
“嗯。”季岸应答。
“这次回去之后,我们要做些什么?”江舟问。
“先跟着丁一粲去找丁义博,然后,去找顾子期。他的手里,一定有鹰的线索。”季岸说。
“好,无论去哪儿我都会跟着你。”
声音在空气里燃成灰烬,
晚霞被黑暗逐渐吞噬,
在这个永远缄默的世界上,
只有两个声音:
我的和你的。
—————阿赫玛托娃
…
今晚的夜空星辰寥落,季岸掐着江舟的细腰,带着她,把之前所有的“不成体统”都回忆了一遍。
乡村、田野、情与欲,原始的一切都很动人。
……
丁一粲没想到自己还能见到周映光。
之前陈墨打电话说派了人保护她,让她到时候开门。
她一开门,发现门外站着的是面无表情的他。
他之前叫她滚出去,说一辈子都不想再见到她。
可是,为什么他又来了呢?
“你别误会,是季岸叫我来的。”周映光像是猜中了她心中的疑惑。
他接到了电话,说让她去保护丁一粲,原本他还纳闷,大家都以为丁一粲被鹰带走了,没想到是被陈墨救了。
而和他有关系的是陈醉,陈醉是大哥的师弟。
而且季岸还嘱咐他,这件事情不要告诉任何人,包括段骁和徐阅。
于是他把杂货铺和家里都交给了阿英,匆匆开着车赶过来了。
“进来吧。”丁一粲说。
原来是这样。
她不应该想太多的。
她甚至可以看到他脸上的厌恶。
他们就像那些戏本里的苦情男女,是不共戴天的关系。
而且,他也未必对她动过心。
“这两天你一直待在这里?”周映光打破沉默。
“对,冰箱里放了很多吃的,没必要出去。”她说,“而且,她也不让我出去。”
她突然觉得自己有点扭捏。
到底是坐下还是站着?要不要给他倒杯水?要不要问问他有没有吃晚饭?
“你已经知道了八年前的真相……”周映光坐在椅子上,“你会怎么做?”
丁一粲看到他把头转了过去看窗子,她只能看到他的后脑勺。
“我…想尽量弥补……”
“弥补?怎么弥补?人都死了,还能怎么弥补?”周映光笑了一下,强压下自己的怒气,他不想对她发火。
“不是!”丁一粲赶紧解释,“我会把真相公之于众的!”
“怎么公之于众?”他进一步问。
“我会找出证据,爷爷那里,一定留着证据!”丁一粲说。
他终于转了过来:“那么多年,他都躲着。你确定你可以劝说他?他可是个丧心病狂杀人如麻的老家伙!”
“他没有杀人!”丁一粲反驳道。
“没有杀人?我哥是怎么死的?你倒是说说啊!”他大声质问。
“爷爷不会策划那场爆炸!研究所是他的毕生心血!里面有多少可以治病救人的药物,他不忍心的!他怎么可能看着自己亲手建立的研究所毁掉呢?!”丁一粲红着眼眶大声说。
“呵!”他冷笑。
“他不忍心毁掉自己的研究所,却狠得下心杀了他亲手培养,对他百般尊敬崇拜的学生!我哥、季岸、陈醉,哪个不是他亲手培养的?!他不照样可以污蔑他们,把他们当作牟利的工具然后让他们互相残杀吗?!”他腾地站了起来,眼神疯狂。
“互相…残杀?”丁一粲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他的神情仿佛在看一个多么好笑的东西:“忘了告诉你。”
他一步步走上前,她一步步往后退,直到靠上墙壁无路可走。
“爆炸并不是致死的原因。真正的原因是,他们被下了致幻剂,出现幻觉,互相残杀致死的……”
他的声音诡异得像蛇在蜕皮:“血肉横飞…血流成河…能想象的出来是什么场景吗?”
他的唇贴近她的耳朵,温热的呼吸让她不可控制的颤栗:“善良的,丁小姐。”
她的视角下,周映光完全就像是一个陌生的人,一个她从未见过的人。
因为仇恨,把他身体里邪恶的那一面激发了出来。
“对不起…”她在发抖,在流泪。
周映光从丁一粲的眼睛里,也看到了同样流泪的自己。
“你说什么?”他轻柔的声音仿佛情人的呢喃私语。
“对不起…”她再一次重复。
她看到他绝望的眼神,看到他低下头,把她滚落到脖子的泪滴衔在嘴里。
她感觉到他在她的脖颈间游移,或许他会像一头猛兽一样,一口咬断自己的脖子也不一定。
但是,那又怎么样呢?
她看了一眼窗户外浓重的夜色。
有人说,人从一出生就是不完整的,就像半块的玉璧。只有找到另一半,与他合二为一,才是完整的。
可是,如果这两块都是残缺的呢?
他们都不是完整的,自然就不能完整的相爱。
她伸出颤抖的两臂,环住他精瘦的腰身。
她感觉到他一抖,浑身都变得僵硬起来。
躲不掉的。
“周映光。最后相信我一次,我爱你。”
周映光蓦地抬起头,眼睛死死地盯着她,眼里仿佛是波涛汹涌的大海,浪涛翻滚。
“我恨你。”他咬牙切齿。
“好。”她粲然一笑,漂亮得像一朵绽开的芍药花。
正如她的名字一样。
今夕何夕,见此粲者。子兮子兮,如此粲者何!
她的眼波流转出妩媚之色,扯下自己的衣服,两手捧住他的脸,吻住。
终究是陷入了无限的纠缠与碰撞。
爱与恨的火焰,燃烧了一整夜。
…
他是她命中大劫。
她对他也一样。
孽缘。孽缘。
第六十四章:心中有爱
江舟和季岸早上是被一阵孩童的哭声惊醒的。
一看手机,才六点。
快速穿好衣服、洗漱完下楼,发现陈墨、陈献,还有商路也正在寻着声音的源头。
他们跑出去,发现邻居也都陆陆续续出来了。
“好像是那边萦回的声音。”商路指着西边一间破旧的小屋说。
众人匆匆赶过去,就见一个跟商路差不多年纪的小姑娘正跪在地上哭,地上躺着一位老人。
江舟一看便觉不妙,赶紧拨开人群:“不好意思各位,让一让,我是大夫!”
陈墨也帮着说:“对对对,她是江大夫,快让她看看!”
他们打量着江舟,让开了路,但还是窃窃私语,但此时她已经顾不得大家说她什么了。
江舟伸手探过去,皱着眉头,呼吸一滞。
老人家已经断气了。
可能是脑溢血。
她朝人群摇了摇头,大家便直接哄散了上去,她被不小心推倒在地上。
此时伸来一只小手,抓住了她的袖口,小姑娘泪眼汪汪地看着她:“姥姥怎么了?”
她于心不忍,却还是要告诉她真相:“姥姥走了。”
“走了?去哪儿了?姥姥也不要我了吗?”她继续问,声音带着哭腔。
江舟想说姥姥去了天堂,刚想开口,一边看着的商路走上前:“萦回,我来告诉你。”
他牵起她的手,带着她离开嘈杂骚动的人群。
看得出来,小姑娘很信任商路。
…
不知道商路跟她说了什么,回来的时候,小姑娘已经平静了下来。
众人也把她的姥姥合力扛上了门板。
她主动走到江舟的跟前,说:“我知道姥姥去哪儿了。我会想她的。”
一句话,让江舟鼻子一酸。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江舟问。
“岳萦回。我叫岳萦回。”
……
江舟后来从陈墨嘴里得知,岳萦回一直就跟姥姥相依为命。
她母亲生她之前一直在城里打工,后来突然跑了回来,那个时候已经怀了她,但却一直不肯说生父是谁。
岳萦回出生的那一刻,就是她母亲死的那一刻。
难产而死,撒手人寰。
又是一段让人唏嘘的故事。
…
…
哐叮哐叮——
江舟坐在火车上,脑海中还在不断回想法师念诵的《送别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