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阅等待她的心情渐渐平复,才开始文:“珈文,你之前去哪儿了?是自己回来的吗?有没有看到那帮人?丁一粲呢?”
程珈文从他的怀里抬起头,一边抽泣一边说:“听到枪声后,丁小姐踩空了,掉了下去,我就想去追,不小心也滑倒了。头撞到了树上,昏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发现被一个上山砍柴的老伯伯给救了,一直昏迷不醒,直到今天。我一醒来,道谢后,便回来了。手机没有电,当时不能联系你,是老伯伯让他的侄子把我送回来的。”
“他人呢?”徐阅问。
“在外面,我去叫他进来。”
程珈文跑出去,却发现已经空无一人,连车都不见了。
只好悻悻地回来:“他好像已经走了。”
“那就等以后我在上门亲自致谢。”徐阅对程珈文说,“过来。”
程珈文乖乖地走过去,坐到他的身边,眼中仿佛胧了一层薄薄的雾,“丁小姐她……”
“还好你没事。”徐阅再次抱住妻子,把头埋在她的颈窝里,“丁一粲,我会去救的。”
除了必要的夫妻生活,他从未这样的亲昵地对待过自己。
程珈文心里想,他应该是怕了。
就像在第一任妻子出车祸后,他不让自己碰方向盘一样。
杯弓蛇影。
“转过来,我看看你的头。”徐阅说。
有一点点的血痂和肿起,“明天我叫傅然过来,带你去医院检查。估计有点轻微脑震荡。”
“你后来是怎么脱身的?你都伤得那么严重,还怎么爬下山?”程珈文两道秀眉轻蹙。
“是段骁救的我,后来他派人翻遍了整座山,都没有找到丁一粲,估计是被他们的人抓走了。”徐阅回答。
“那丁小姐岂不是很危险?”她问。
“不会,丁一粲有他们要的线索,他们不会把她怎么样的。”徐阅说完,从床下拿出了那只鞋,递给她。
程珈文露出诧异的神色,但还是接过。她现在脚上穿的,还是借的别人的鞋。
“在掉下去的时候,不小心蹭掉了。”她解释,“怎么在你这儿?”
“段骁找到的,就给我了。”徐阅解释道,“正好明天检查完,再去买,算我赔给你的。一双、两双、三双都可以。”
……
眼下丁一粲失踪了,时间匆忙,他们得尽快赶到宛町找证据才行。
“刚才徐阅打电话回来,说程珈文已经回来了,当时被一老伯救了去。”季岸对正在收拾东西的江舟说。
“那丁一粲呢?”周映光原本只是路过,恰巧听到季岸正在说这件事。
季岸和江舟同时看了一眼周映光,知道他果然还是放不下,他还是非常担心丁一粲的。
只是,眼前有太多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东西。
他不想承认,也不敢承认。
“她还没有消息。”季岸回答。
“噢。”周映光说,“你们等会儿就出发了吗?”
“嗯。”季岸说。
“那你们,要不在出发之前,先去主山上,跟我哥说一声?”周映光问。
江舟停下手中的活。
“好。”
……
阳光很好,但主山上的风却很大。
与其说大,倒不如说是凄凉。
这是江舟第一次上主山。
心不诚,不敢上山。
她当时因为这个原因没有上来,而她今天,当她站在这里,又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心诚。
但至少,她面对着掩藏在绿草中的墓碑时,她是了解他们的从前的。
那些悲惨的、痛苦的往事。
十一座墓碑,没有名字,静静地伫立着。
不,不对。
江舟在心里重新数了一遍,是十二座。
此时的季岸正从碑前走回来,他刚才走近的那个,一定是周齐光的。
“为什么?为什么是十二座?不是十一个人吗?”
当她问出口,她看到季岸的眼神投向在嘴边上的一座墓碑,苍凉的像远处的青山。
“研究组有十二个人,没有错。”他说。
他的身姿挺拔硬朗,像是耸立在山上的杉木。
清冷,孤寂,带着绝望的悲怆。
“在夷山人的眼中,山是神圣的,特别是在人死后,山神会守护他们的亡灵,山上的一草一木一滴露水,都能洗清他们活着时犯下的罪恶。”
“你是本地人吗?”
“不是。”
“那你信吗?”
“……我信。”
那是当时他们的对话,江舟都还记得。
风大,有沙子吹进了她的眼睛里,鼻子一酸,脸颊便湿润了。
那座无名冢,是他给自己留的。
第五十九章:乌合之众
“哐叮哐叮——”
火车在青山间穿梭,窗外是连绵不断的山色,成片的山不真实得像是一幅画。天空的蓝仿佛沁了水一般,一朵云都没有。
这次他们换了一条路线,先坐火车去另一个城市,然后再坐车到宛町。
只有硬座的绿皮火车,这一坐就要坐上七个小时。
车厢里的声音嘈杂,有各种不同的说话声、嬉闹声、呼噜声,江舟听得有点头疼,反观一边的季岸,淡然悠远,看着窗外。
对面坐着一个年纪跟季岸差不多大的男人,带着一个小男孩。
江舟不动神色地观察他们,小男孩叫他二叔,应该是叔侄关系。
她看着这个穿牛仔衣的小男孩,便想到了扎瓦。
但他看上去有点少年老成的样子,不像小朋友那么活泼,说起话来一板一眼,上车到现在,除了去过洗手间,便是戴着耳机,安安静静地看书。
偶尔眼神相遇,他也没什么表情,倒是他的这位二叔,对江舟笑了笑。
她也报以微笑。
但小男孩看的书……
竟然是《乌合之众》。
她真怀疑这小男孩看得懂吗?
“之前坐过火车吗?”季岸终于把眼神收了回来,开始跟她有一句没一句的聊天。
“没有,这是我第一次坐火车。”江舟把放在包里的那把神秘的钥匙拿出来,摩挲了一下,没有任何头绪,便又放了下去。
“感觉怎么样?”他确实是很随意地问问。
江舟作出堵耳朵的动作:“不大好。那么长的路。还有点吵。”
“忘了你听觉敏感了。一直都是这样吗?还是出了事之后?”季岸问。
“从前经常酒吧夜店迪厅里跑,也不觉得怎么样。后来,”江舟深吐出一口气,“一下子没了兴趣,要么关在家里,要么泡在图书馆,声音稍微大一点杂一点我就想骂人。”
“然后心里憋得慌,久而久之就更加暴躁了。其实来到夷山之后,大概是空气太清新、山水太好,整个人都平和了不少。”
“夷山这地方,确实养人。”季岸说。
他也是慢慢才沉淀下来的,过去,他也年少轻狂、处事浮躁。
刚刚出事那会儿,他也曾整日整日地抽烟喝酒买醉,从前不沾的东西,全部都沾染上了。
“你知道我们现在的状态用我屈指可知的上海话说叫什么吗?”江舟喝了一口饮料。
“嘎三湖。”
这句话,不是江舟说的,而是对面那个正在看科幻小说的小男孩。
“没错,就是嘎三湖。聊天的意思。”江舟看像对面的小男孩,依然专心看书,仿佛刚才这句话不是他说的一样。
倒是那位二叔,笑了笑说:“我们也是上海人。”
原来是这样。
“这样啊,原来是老乡。”江舟说。
“你们好,我叫陈墨,他是我的侄子,叫商路。”
沉默?
上路?
她记得在上海话中,上路是形容一个人很大方、靠谱的意思。
“我是江舟。”
“季岸。”
一番交谈之后,才知道他们竟也是去青城的,也就是说会一起下火车。
“你们也去青城?”陈醉惊讶地问。
“是啊。”她又把眼光投向那个比他二叔更“沉默”的小男孩。
“这个商路小朋友,几岁了?”她非常好奇。
“他十二岁了,不太爱说话。”陈墨揉了揉小男孩的头发。
“才十二岁就看那么深奥的书。”江舟感叹。
“噢,这本书是我的,他看着玩的。”陈墨解释道。
这么一解释就合理了,十二岁的小男孩,应该还不知道“乌合之众”是什么意思吧。
“我去一下洗手间。”季岸起身。
“好。”江舟回答。
她继续和陈墨闲聊,实在是太过无聊,她又不想睡觉:“现在是上学的时候,小朋友已经放假了吗?”
陈墨笑了笑:“不是,是我这个二叔带他逃课来着。”
突然,车厢里一阵骚动,接着传来骂骂咧咧的声音。
接着周围的很多乘客都站了起来,往那个声音源走去。
“乌合之众。”那个小男孩放下书,说了一句。
江舟在惊讶的同时,也忍不住循声望过去。
“拿别人的东西不太好吧。”陈墨在一片混乱中抓住了一个人的手。
江舟转头,才发现那只手竟然抓着自己的包,而她浑然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