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姨娘点点头。只是一想起陈酿拒婚,她便心中不安。
“酿儿也是太任性了!”陈姨娘摇头道,“终身大事,也不与我商量一声,便自去回绝。还当他年少看成,真是越大越不知轻重!”
玉络想起那夜大老爷与陈姨娘说起此事,姨娘很是高兴,谁知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她忙安抚道:
“好在大老爷不计较,对陈先生依旧看重。先生入得太学,高中是早晚之事,姨娘又忧心什么来呢?”
“麻烦就在此处呢!”陈姨娘一脸无奈,“如今,七娘子亦在太学,二人难免碰上。你说,酿儿又该如何相对呢?”
这确是尴尬了些。
陈姨娘本指着婚事,让陈家翻身,早日摆脱商户的名号。如今看来,是绝无可能了。
商户之子,纵然高中,也必会遭人看不起。更莫提,陈酿那本该青云直上的仕途。
“罢了,罢了!”陈姨娘扶额,“此处还一堆事呢!”
她正起身,想往外屋去,却见周夫人带着钱氏来了。
“敢是不巧?”周夫人见她将出门的模样,又道,“我刚一来,陈娘子便要去了。”
她们怎么来了?
陈姨娘带着满心疑惑,趋步过去扶她,忙赔笑道:
“这是哪里的话?二夫人与钱娘子贵步临贱地,我盼也盼不来的。”
她一面请她们坐,一面又吩咐玉络换好茶来。陈姨娘只一番忙乱,脚不沾地,是极热情的模样。
“姨娘快别忙了!”钱氏笑着去拉她,“咱们坐下一处说话。”
陈姨娘作出一派受宠若惊的神情,心中却暗自嗤笑。
今日一个二个都让她坐,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她只行礼道谢,又看了看钱氏。
钱氏为人一向高傲得意,不喜与姨娘们打交道。此番要她拉陈姨娘坐,只怕心中是千百个不愿呢!
陈姨娘坐稳,又向周夫人笑道:
“二夫人近日一向忙碌,怎么有空上此处来?”
周夫人亦玩笑道:
“怎么,就大嫂能来,我便不能来了?”
“二夫人这是折煞我呢!”陈姨娘道,“我是盼着你们来,偏你们贵人事忙,哪里记得我这号人物?”
陈姨娘说话风趣,钱氏只掩面笑了笑。
她遂道:
“也不是什么大事。这不春来日暖,想着给四郎新裁件寝衣。听闻姨娘针指好,特来请个样儿。”
“难为钱娘子看得上。要说夫妻琴瑟和谐,还是用鸳鸯、并蒂的好。虽俗了些,到底这意头不怕老的。”
陈姨娘忙打发了玉络去取绣花样子,又让带上屋中几个小丫头,说是多取些来。
一时,屋中只得陈姨娘与周夫人、钱氏三人。
寒暄许久,又说了那么些有的没的,也是该进入正题的时候了。
周夫人见此情景,忽笑了起来。这个陈姨娘,果然是心思通透的聪明人。难怪朱夫人身边那么些人,也只她站稳了脚跟。
她只带了些打趣,道:
“陈娘子将丫头都打发去了,谁伺候咱们呢?”
陈姨娘低头笑了笑,起身自斟一盏茶与周夫人:
“我来伺候二夫人就是。”
周夫人忙拦住她:
“与你玩笑,你还当真了!我不过是来问问大嫂的病,听闻你与宗姬午后去瞧了一回,可是大好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子夜歌2
陈姨娘心中哂笑。周夫人若真问朱夫人的病,自去看她也就是了,何至于问到她这里来?
况且,陈姨娘与仪鸾宗姬不过午后才去,周夫人知晓得这样快,必是早留心着的。
到底她初初掌家,还是有些畏惧朱夫人的手段。
陈姨娘只道:
“这病好不好,左右也是按部就班地治,二夫人倒不必太过忧心。”
周夫人问病,分明是问朱夫人是否有心再次掌家。可陈姨娘这回答,模棱两可,到底使人费解。
周夫人看了她一眼,她既无心说,只好想别的法子。
周夫人遂道:
“说来,陈先生入太学已有些时日。如今七娘也去了,府中许久不见他们师徒二人,倒有些不习惯。”
提起陈酿,也算是陈姨娘的一块心病。连日来的忧思不安,可不皆为着这孩子么!
陈姨娘只勉强应道:
“也时有家信往来,说夫子们个顶个的好学识。只道入了太学,才知自己从前浅薄的很。”
“也不是这个道理。”周夫人嗤笑道,“想必是陈先生谦逊,如今连小娘子亦入得太学,思来想去,我倒不敢让四郎去了。”
这样的酸话,从前陈姨娘也没少听。只是周夫人此话也不错,小娘子亦入得,那太学岂非如儿戏一般?
陈姨娘只道:
“酿儿入得太学,那都是大老爷的决断,想来自有考虑,也不是我等妇道人家好议论的。”
周夫人心中冷笑,这是与她论贤良淑德了?陈姨娘跟着朱夫人这些年,虽不至坏事做尽,却也并非一清二白。
她骤然说出这样的话,到底可笑了些。只怕是言及她引以为傲的侄儿,陈姨娘自乱了阵脚。
周夫人方道:
“老爷们朝堂忙碌,也总有顾及不到的地方。凡事若连自己也不打算,那便更无人相助了。”
陈姨娘垂下眸子,有一瞬不曾言语。
周夫人这是有意拉拢。
于朱夫人,陈姨娘是左膀右臂。拉拢她,虽不至要了朱夫人的性命,但就治家之权而言,到底还能搏上一搏,赌上一睹。
可陈姨娘到底是大房的人,按理也不会这等糊涂。
周夫人虽不是极聪明通透,却也不蠢,岂会连这个道理也不知?
陈姨娘微蹙眉头。这是头一回,她对着周夫人觉得心慌。
她只敷衍道:
“妾身不比夫人们,打不打算的,也由不得我做主。”
周夫人闻言笑了笑,来此许久,颇是费神。
又见陈姨娘面上始终挂着微笑,对她们很是防备,再坐下去,似乎也无甚益处。
她又看了眼帘外,仆妇成群,已然等得焦急。
周夫人遂缓缓起身,一边道:
“适才来时,见院中站了许多婆子媳妇,想是等着回话请示下的。我们这就告辞了,省得那些轻狂的,又编排咱们苛待下人,故意让她们久等。”
陈姨娘的笑忽有些僵住。苛待下人的典故,可不正是她与仪鸾宗姬的杰作么?
她忙起身相送,又赔笑道:
“她们什么身份,哪敢说二夫人与钱娘子的不是!”
周夫人与钱氏出得屋门,只见仆妇们皆在日头底下站着。见着她们,恭敬地行过礼,也便忙赶着进屋回话。
钱氏挽着周夫人,刚出院子,只朝那里边白了一眼:
“那些婆子媳妇,好生下贱的模样。见着是咱们在屋中说话,指不定又心生怨念呢!”
周夫人看钱氏一眼,无奈摇摇头。这等笨肚肠,当真是个扶不起的阿斗!
奈何她与四郎已然成亲,还是自己一手促成,不扶持她,又扶持谁去?
周夫人只道:
“如今的她们,不会。那一回,是你铁腕之治,她们想着大嫂回来告状。其间,指不定还有陈氏与宗姬的事!”
“此番呢?”钱氏不解。
“咱们先前已给过她们许多好处,她们舍不得。”周夫人扯了扯嘴角,“况且,此番是大嫂自作自受,她还想着翻身呢!有甚闲心管下人们?她们又与谁告诉去!”
见钱氏若有所思地点头,周夫人又接着说下去:
“不过,你此前的话也有道理,这些下人总是太过了些。长此以往,也不是办法。眼下,咱们站稳了,日后再慢慢收拾去。”
“母亲所言甚是。只是,秀娘尚有一事不解。”钱氏问道,“陈氏本是大房的人,咱们再怎么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她总不能背弃旧主的。母亲,咱们何苦走这一遭呢?”
能明白这个道理,钱氏也总算开得些窍。假以时日,周夫人一番调教,许是就能独当一面了?
周夫人拍拍她的手,得意笑道:
“那群仆妇,见着咱们出来,虽不至下绊子,私下多少有些抱怨。只要有人说这个话,还怕传不到你大伯母耳中么?”
钱氏一惊,原来,母亲的心思在此处。
“母亲,这招离间计,可真是漂亮极了!”钱氏满脸的佩服。
周夫人的笑容却越发深沉:
“非也,此为一石二鸟之计。”
“一石二鸟?”钱氏不大明白。
射了一个朱夫人,还有谁呢?
只听周夫人从容言道:
“你以为,陈氏心中,真就那般淡若止水?”
钱氏只瞪大了眼看着周夫人。
周夫人又道:
“说到底,还是你大伯母做事太狠了些!那陈先生到底是陈氏的亲侄儿,是她老陈家的盼头!”
钱氏亦冷哼道:
“大伯母做事一向不留余地,否则,大姐姐怎会……”
她正说着,忽见周夫人脸色不好,只猛地住了嘴。
谢芝的事,虽已过去经年有余,可仍是周夫人的大忌。有时夜里,骤然惊醒,只觉得历历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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