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娘等了一整日,急了一整日,见着谢菱与许道萍来,忙上前迎进屋。
“怎么样?你们可曾吃亏?”七娘一面拉着她们一面道。
“进去说罢。”许道萍笑道。
一时,二人遂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与七娘。七娘像听说书似的,一会子惊愕,一会子担忧。
她心疼地捧着谢菱的脸颊,掌印还没消呢!这妹妹怎如此傻,与郑明珍争那些意气有何用!
“阿珠!”七娘唤道,“去拿薛姐夫配的药,菱儿的脸可要好好治,马虎不得!”
阿珠只听话去了。
谢菱笑了笑,只道:
“不过肿两日,七姐姐说得太严重了。”
“我怎能不担心呢?”七娘拉着谢菱,“你是为着我,才受她欺负,身为七姐姐,本该护着你的。”
“你是我姐姐,菱儿自然要为你的。”
这话听着,似乎是谢菱在安慰七娘。七娘叹了口气,又向许道萍道:
“还有许姐姐,又让你担心了。你身子不好,还烦你出门。”
“这是什么话?”许道萍嗔道,“姐妹之间,理当如此。”
“七姐姐是没见着郑明珍的气焰!”谢菱道,“若非许姐姐在,我心中也怕呢!”
她做出一番小女儿态,手掌轻拍着心口。
阿珠正取了药膏来。七娘遂拿起玉片亲自替谢菱上药,掌痕瞧得越发真切。
如今清白虽已证,可七娘心中总是不安。倒不如用酿哥哥的慢法子,菱儿何必受这样的委屈。
那夜她辗转反侧,睡不安稳。次日一早,七娘才隐隐睡着,却是朱凤英急匆匆地来了。
也不待丫头们通传,她直直便去了七娘内室。她自打起帐子,掀开暖被,要拉七娘起来。
琳琅吓得忙劝:
“朱小娘子,可不好掀被子的!大冷的天,我们七娘子该着凉了!”
“去去去!”朱凤英只赶她,“我有事问她,别在跟前碍眼!”
自在王贵妃宫中,琳琅丢下七娘一人,被朱凤英训了一通,她就越发不待见琳琅了。
七娘揉着眼,扯回被子,翻身向里继续睡起来。
朱凤英只掰过她的身子,对着她耳朵大喊:
“我问你!昨日是怎么回事?”
七娘被震得头痛,猛掀了被子坐起来。她只睡眼惺忪地盯着朱凤英,鬓发还散乱着。
“昨日……”七娘迷糊中喃喃道,“收拾了郑明珍。”
朱凤英见她一副没睡醒的模样,伸手拍拍她的脸。只道:
“早晨我去取新打的簪子,外边都传遍了!说谢菱有情有义,还为你挨了郑明珍一巴掌?”
七娘看着她点点头,又向帘外唤道:
“水!”
“郑明珍怎会自己露马脚?你快同我说呀!”朱凤英紧问不放。
琳琅进来递了杯水,有些怕朱凤英,也不敢看她,只忙又出去了。
七娘抿了一口,遂道:
“事情成如表姐听到的,不过,是菱儿使的计。”
七娘遂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朱凤英。她先是一惊,思索半晌,却气的站起来,直指着七娘。
“这么大的事也不同我说,还拿不拿我当姐妹了?”她道。
“表姐!”七娘拉她坐下,“菱儿不让走漏风声的,怕出差错,五哥也不知呢!况且,母亲怕你我串供,一起哄她,哪还许我找你!”
朱凤英撇嘴,有些讪讪。这件事她到底不算个局外人,朱夫人不信她也不奇怪。
七娘见朱凤英模样,遂笑道:
“表姐亦有被嫌弃的时候啊!呵呵,好在事情解决了。”
“那,倒要多谢谢菱了?”朱凤英有些不屑,又有些不服。
“可不是么!”七娘道,“你们别总欺负菱儿老实。”
“她要老实,能想出这计策?”朱凤英直摇头。
七娘还欲替谢菱分辩,只见五郎正进来。琳琅、阿珠打了帘子,环月接着五郎的斗篷。
朱凤英只向七娘笑道:
“你看,蒙在鼓里的可不止我一个!”
☆、第七十五章 花犯10
“七娘,”五郎急急道,“你还不知吧?郑仆射家的小娘子……”
不待五郎说罢,七娘与朱凤英忽笑起来。
“你看你看,五表兄更在云里雾里呢!”朱凤英掩面笑道。
七娘过去挽着五郎,亦拉他在床沿坐下。五郎一脸莫名其妙,也不知她们俩打什么哑谜!
“五哥,原是不该瞒你的。只是怕你护着我,又节外生枝。”七娘撒娇。
她遂将昨日的事又同五郎说了一遍。
五郎听罢,直指着七娘,眯着眼道:
“好哇!原是你们的计策,瞒得好深。我就说,郑小娘子再傻,总不会不打自招的!”
七娘亦得意地点点头。
五郎叹了口气,又道:
“看来,平日里是小看了八妹。”
“八妹?”
七娘与朱凤英都惊讶得很。自五郎记事以来,就顶看不上谢菱。若非长辈在侧,尽是直呼其名的,今日竟这般客气?
五郎瞥了她们一眼,只道:
“从前不待见她,是因着她生母,无才无德,能教出什么?可此番之事,她有情有义,有勇有谋,确是我看错了她。”
从前七娘夹在五郎与谢菱中间,极难做人。如今五哥想明白了,从此兄弟姊妹们和和气气的,再无嫌隙了。
七娘心道:这件事,自己虽受了几日委屈,总算没白挨的。
“五哥能这般想,菱儿一定高兴的。”她很是开心。
五郎点点头:
“最要紧的,是你没事。”
朱凤英冷眼看着这兄妹二人,只觉他们天真的有些愚蠢。
她遂无奈摇头,只道:
“你们呀,还是多长个心眼吧!”
好不容易五郎放下成见,偏朱凤英又来说这个。
七娘有些不快:
“表姐,她也是你妹妹啊!”
“谢七娘啊谢七娘!”朱凤英戳了七娘一指,“你但凡有谢菱一半的心眼,姑姑不知少操多少心!”
七娘只委屈地撅着嘴,也不说话。
朱凤英又道:
“为着此事,你受了许久的委屈,而郑明珍亦身败名裂。表面看着是你申冤了,可你也不想想,如今汴京城里,夸的是谁?”
七娘一时语塞,不知如何辩驳。
五郎听着这话,亦点头附和:
“表妹所言,倒也在理。她此事做得,也狠了些。”
“怎么?”七娘望着五郎。
“听闻,那郑小娘子被送至家庙,带发修行去了。”五郎道。
七娘惊地捂上嘴。怎么这样严重?送去家庙,那郑家是不打算管她,由她自生自灭了!
见七娘模样,五郎顿了顿,又道:
“她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抓现行的。纵使郑仆射有心护着,族人必然不服。郑仆射那人,又迂得很!”
七娘只蹙眉不语。郑明珍的罪行,说破天也只私相授受与栽赃嫁祸,何至于去家庙呢?
七娘再淘气,朱夫人亦从未拿“去家庙”三字吓唬她。可见是多严重的事!
朱凤英见七娘面有悔意,只道:
“别想了,她自作自受,也不关你的事。”
七娘抬眼看着朱凤英,忽有些想哭。
她知表姐是宽慰她,可这如何不关自己的事呢?
什么众目睽睽,什么族人不服!郑明珍遭受如此重罚,说到底,只因她得罪的是谢家小娘子!
即使谢菱不施计,谢府便没办法了么?谢菱的计策,不过是让一切更顺理成章。
而这顺理成章的一切,都是郑家给谢府的交代!
七娘打了个寒颤,郑明珍虽可恨,总不该是这样的下场。
朱凤英随手拿了件薄袄替她披上,只一味摇摇头。
这个表妹,自小被家人护在手心里,不通世事。瞧着虽是掌上明珠,似乎也并非什么好事。
离了七娘这里,朱凤英只在街上闲逛。这件事,她总觉得还有不妥之处。
郑明珍那样冲动痴傻之人,怎会想出如此精妙的局?
纵使有吴生,可他并不认得七娘,如何知道用陈酿诱她下注?这必定是极熟悉七娘的人才知的。
会是谢菱么?
她虽是受益者,可郑明珍的恨不是假的,那一记耳光亦不是假的。若真是谢菱,心思未免太毒太细。
朱凤英一时理不出头绪,只低头踟蹰。
“凤娘!”
忽闻得一个熟悉的声音,朱凤英遂止步,只转过头去,笑问道:
“戴着帷帽呢,竟也认得出?”
“你我相识多年,你就是化成……”
朱凤英一听,直瞪着他,那人忙住嘴。虽隔着帷帽,倒也能感到她眼神中的寒气。
“郓王殿下!”朱凤英有些不耐烦,“有何贵干?”
来人原是郓王。他着一身雪白裘衣,玉冠束发,身后牵着一匹红棕烈马,似乎是微服出游归来。
“你便这样行走,脚不疼么?”郓王问,“为何不乘轿呢?”
朱凤英见惯了他这德性,怜香惜玉,搏个谦谦君子的名。
她冷哼一声:
“比不得我那表妹,有人赐撵赐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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