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美!”七娘低声感叹。
谢芪笑了笑,对她道:
“这月华裙的料子唤作明珠绡,才进贡来的,独王贵妃一份,难怪你不认得。”
“何为明珠绡?”七娘好奇。
“这料子名贵便名贵在明珠二字。这每一根经线皆是拿珍珠磨粉涂了,每一根纬线又依次涂了玳瑁、琥珀,夹杂着银线织就。顺序也丝毫错不得,这就更费功夫了。”
七娘点点头,又看了看那裙子,果是华美至极。除了王環,别的小娘子多也是头一回见王贵妃,那裙子自然也是头一回见,都羡慕得挪不开眼睛。
“看小娘子们的模样,倒比裙子更有趣!”七娘低声向谢芪道。
谢芪笑了笑,还是朱夫人呵斥住了七娘:
“你安静些!贵妃跟前,可别胡闹!”
七娘吐了吐舌头,这才闭嘴。
王贵妃将进厅内,只听有太监高声报“王贵妃驾到”!一众女眷忙起身行礼相迎。这么些美艳富贵的女子,一齐行礼,也只有在皇家的宴会见得。
王贵妃眉目温和,笑起来端庄又可亲。众人见着,倒少了些拘束。
只见她行至主位,遂道:
“这是做什么?今日本是邀你们行乐,快别拘着礼了。”
一时,众人也坐下。
“我瞧着,小娘子们都长成了,知礼知仪,”王贵妃笑道,“可见夫人们教得好。”
“贵妃谬赞。”众人道。
王贵妃又看向王環,到底是自家的孩子,总格外注意些。
“多年不见,環娘高了,也胖了。”王贵妃看着王環。
王環起身行了一礼。王夫人亦笑道:
“托贵妃的福。”
王贵妃又扫视众人,饶有兴味地问道:
“哪位是谢家小娘子?”
七娘闻声,倒也不怕。谢府这样的家世,宴会上受人瞩目,也是惯了的。
她如往常一样,起身行礼,冲着王贵妃微笑。
“你就是那个‘大表姐夫’?”王贵妃笑道。
七娘一愣,这不是昨日她嘴快,这般唤了太子么?昨日的事,她如何知晓的?想是那个郓王多嘴,她是郓王生母,知道也不奇怪。
七娘只道:
“蓼蓼莽撞,贵妃见笑了。”
别的小娘子皆是一脸不解。大表姐夫?谁不知道,七娘的大表姐夫不就是太子么?可这与太子有何关系?
朱夫人亦笑道:
“这孩子,平日在家中娇纵惯了,没规没矩的!也怪臣妇管教不严。”
“夫人此言差矣,小娘子天真些的好。”王贵妃笑道,“况且夫人教养出谢妹妹,想来是极好的母亲。”
这是说的淑妃谢芪了。
“我亦有个孩子,”王贵妃道,“说来,还要多向夫人讨教呢!”
“贵妃言重了。”朱夫人亦客气。
“咱们看歌舞吧!”王贵妃又唤了歌舞来,“你们近日住在宫中,以后见面的日子还多。”
一时,歌者舞者鱼贯而入,乐师开始奏乐。这些教坊歌舞,丝竹管弦,七娘是惯见的,也不觉得稀奇,与别的宴会无异。一切皆在礼制中,不多一分,也不少一分。
许道萍虽才至汴京,这样的场合也去过几回,故而,欣然看着也就是了。
难怪七娘说宫中空有热闹,其实是顶无聊的。只是,凡事总有意外,忽然的来客,却叫那些恹恹欲睡的小娘子们不虚此行。
☆、第五十五章 后庭宴2
只见来人身着葱白缂丝裘袍,头戴白玉小冠,长发尽束起,是个年过弱冠的小郎君。
他从厅外来,茫茫大雪中,自撑了一把伞,斗篷上沾了雪花。古人所谓“玉树临风”,大抵是今日所见的样子。
王贵妃见着,忙起身去迎他。众人见了,想着来人必是个人物,遂也跟着起身。
王贵妃亲自替他掸雪,一面道:
“我的儿,怎么自己撑伞了?进来也不叫人通传一声。”
七娘认得他。可不就是那多嘴的郓王么?
“母妃这里,今日好热闹!”郓王笑道。
听到这声“母妃”,众人忙行礼,一面道“拜见郓王殿下”。想那郓王,不仅生的好看,才学也好,还是这样的身份!
听闻,从前他瞒着陛下下场应试,竟中了那年的状元。只是后来身份曝光,才叫别人顶了这状元之位。
汴京的小娘子们,哪个不是盼着见他?只觉世上再没比他更好的人了。
“夫人、小娘子们不必多礼。你们是母妃的客人,自然也是本王的客人。”郓王笑道。
这一笑,不知又教多少小娘子茶饭不思了。从前只知他的才学身份,今日一见,又如此谦逊有礼。
汉时佳人曲有云: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眼前这郓王,又如何不是这样的佳人呢?
郓王只环视了在座之人,那个“大表姐夫”竟也在?也是了,这样的宴会,哪能少了谢家?
他收回目光,只向王贵妃道:
“母妃,我先去更衣。”
“好,快去吧!”王贵妃一脸慈母样子,又唤了自己的宫女伺候。
有大胆的小娘子,只一直看着郓王,直至他离去,也还望着内室的方向。自然,这些王贵妃都看在眼里。
郓王的出现,倒叫众人对王贵妃的用意了然。想来,郓王早到了成亲的年纪,今日在座,又都是汴京城中最显赫人家的小娘子,再明白不过了。
昨日进宫时偶遇太子与郓王的事,朱夫人自是同谢芪说过。当时谢芪只笑笑说有缘,现下看来,缘在此处。
浮躁些的小娘子已然按耐不住,待教坊歌舞毕了,忙赶着要献艺。照理说,她们皆是世家娘子,日后嫁与达官显贵、皇亲国戚,本是理所当然,何至于如此?
只因那人是郓王!如今太子已定亲,郓王当是皇子中最拔尖的。况且,他才名之盛,又是翩翩少年郎。不见着也罢了,方才他一出现,小娘子们心中倾慕,自然乱了阵脚,平日的羞涩矜持也就顾不上了。
倒是七娘与许道萍,似乎丝毫不为所动。七娘只自顾自地吃点心,不时还同许道萍介绍自己爱吃的东西。
王贵妃心道,这谢家的小娘子果然与众不同。她遂唤宫人来问:
“谢七娘子身旁的小娘子,也是淑妃的姊妹么?”
宫人看了看,笑道:
“也算是了。那是许娘子,家里没人了,谢府收留着。听闻才学是极好的。”
王贵妃了然一笑:
“那别去打听了。”
那宫人自然也明白王贵妃的意思,许道萍这样的身份,才学再好,也不会是郓王妃的候选人了。故而,也不必再打听,省得有心人误会了去。
郑明珍善鼓瑟,才献艺毕了,回座时只朝七娘得意一笑,那般趾高气扬,似乎她明日就是郓王妃了!
七娘也懒得理她,也不愿凑献艺的热闹,只自同许道萍说话。
在朱夫人看来,那些小娘子们也是莽撞了。王贵妃设宴,自然不是为了看这些歌舞琴瑟,郓王妃也不需要会这些。七娘这孩子,平日虽胡闹,在大事上,到底也是知轻重的。
王贵妃见七娘似不在意,只笑道:
“谢小娘子倒是文静。”
这话在平日里,定是人家奚落七娘。只是王贵妃与她素不相识,自然也不知她性情。座中的小娘子们却是相熟,自然知她的斤两,有的已偷笑起来。
七娘扫了那些人一眼,只起身答话:
“贵妃,不是文静,着实才疏学浅,比不得小娘子们。”
“谢小娘子谦虚了。”王贵妃道。
七娘摇摇头:
“论舞,座中小娘子里,方三娘子为魁;论歌喉,张五娘子为魁;论瑟,郑娘子为魁;若要论琴,自然是我身边的许娘子为魁。至于诗词歌赋,我表姐朱二娘子的才名,在汴京也是人尽皆知的。蓼蓼技不如人,便不献丑了。”
七娘所提之人,大家皆认得,除了许道萍。有夫人娘子已偷偷打量着许道萍,王贵妃却不看一眼。
“小娘子的评价很中肯。”王贵妃点头道。
郓王妃不必会这些技艺,但必是会听会看会评的。正是真懂,她才能说出方才的一番话。王贵妃想到,方才她提及诗词歌赋,朱二娘子确是公认的才女,只是不知这个谢七娘懂不懂。
王贵妃又道:
“方才小娘子说起诗词歌赋,想来你出身书香之家,必定深藏才名的。何不赋诗一首,为今日助兴?”
又要作文?七娘心下一抖。她如今虽不讨厌诗文,但平日里随心而作,与现下的“助兴”到底不同。
七娘还欲装谦逊,转念一想,这倒推不得。王贵妃许是怕她推脱,故意说了句“书香之家”,若是不作,岂不丢了家族的体面?
淑妃谢芪见她久不做声,遂笑道:
“你作来就是,你年幼学浅,贵妃又不会笑你。”
七娘无法,点点头,只得硬着头皮上。倒也不见她要笔墨,却是随口吟来一首绝句:
“皑皑满目雪飞晶,深阁佳人笑语盈。”
七娘念罢两句,只看了看众人,那些小娘子一副“不过如此”的神情。朱凤英更是扶额,这两句未免太俗了些,她只恨不得递个纸条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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