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珠憋笑,遂向环月靠得更近些。
她气声耳语道:
“还能什么?陈先生之故。”
环月忙转头看向阿珠,一时又一番了然。二人四目相对,皆打趣似的笑了笑。
环月只道:
“我看啊,七娘子是离不得陈先生了!”
阿珠亦道:
“可不是?竟比亲兄长还亲!她才安生了几日,可眼下的模样,只怕又在盘算些什么!”
环月心下一紧,似乎正是这个道理。看七娘的神情,免不得一番折腾。
环月遂双手交叠微拱,忙闭眼道:
“无量寿佛!可别又闹出事来!”
二人掰着手指,只将七娘或许会做的荒唐之事,一一算来,也好有所防范。
正出神间,却见琳琅奉了新茶来。
她换过茶,早看着阿珠与环月神秘兮兮的,也不知说些什么。
琳琅凑上前去,正色道:
“你们又偷懒来!那么些事放着不做,却在此处说悄悄话。”
环月掩面一笑,只朝七娘那处努了努嘴。
琳琅看过去,审视一番,只听阿珠又道:
“好姐姐,七娘子有心事呢!”
琳琅摇了摇头,指着阿珠与环月便教训:
“小娘子才多大?能有什么心事?你们呀!且先做好自己的事吧!见小娘子发痴症,也不知劝说,还聚在一处打趣!若大夫人得知,看不罚你们!”
阿珠吐了吐舌头,只灰溜溜地往七娘身边去。提及朱夫人,她自然有些怕的。环月讪讪,也只得跟上前去。
琳琅替七娘换过新茶,又看了看阿珠与环月,只试探道:
“小娘子吃茶。”
七娘闻声回头,只见三个丫头都聚在一处,骤然一愣。
“你们这是……”她不解地望着她们。
还是阿珠机灵,只笑道:
“见小娘子朝着窗外望了许久,敢是又何趣事?”
谁知七娘却轻哼一声:
“哪有什么趣事?尽是些恼人之事!”
阿珠笑了笑,只拉着她起身:
“既是恼人,不如去院外闲步一回,也好排遣。”
七娘又看了看窗外,深秋傍晚的谢府,倒不大仔细游过。
她点了点头,总比闷在屋子里强。
一时,丫头们又打点起来。七娘只添了件素色暗纹斗篷,抱上个宝鸭手炉,便出门去,唯阿珠跟着。
方至院门,她又有些犹疑,该往何处去呢?
“阿珠,”只闻得七娘轻声唤,“酿哥哥的书房,如今,可落锁了?”
阿珠心下了然,只道:
“日日有人收拾着的。只是,如今陈先生不在,倒不大有人去,只空在那处。”
七娘垂目,点了点头:
“咱们去瞧瞧吧!”
庭院至陈酿书房的路,七娘惯走的。只是,自他入太学以来,七娘便心不在此。算来,已大半年不曾去了。
也不知,那间书房,现下是个什么光景。
又行了一阵,恰经过那一方酴醾架。七娘蓦地驻足,只见有小丫头在修剪枯枝。
已近冬日,荼蘼都不在了。
犹记那夜,月色深沉。她裹着酿哥哥的旧衣衫,与他踱步至此。那夜她心血来潮,直要往酴醾架下闲步一回。
酿哥哥拗不过她,只得跟上。
那夜,荼蘼丝顽皮,恰挂上她的步摇。
那夜……他细细替她解开,下颌抵上她的发髻……
那夜,是“多情荼蘼挽成丝”。
七娘忽想起这句随口吟来的词,抬眼望向酴醾架。不觉间,竟还想穿行一回。
她刚欲举步,顿了半晌,却又默默收回。
还是不去了吧!
眼下荼蘼成枯,萧瑟得很。况且,他亦不在身侧。
若被枯枝挂住了步摇,谁又替她解呢?
古人云:近乡情更怯,大抵是如此的。
七娘轻叹一口气,也不说什么,只朝前行去。
陈酿的书房前,有一排翠竹,如今也枯瘦尽了。从前七娘最爱扯他的竹叶,有好几次,皆被他抓个正着。
七娘低头笑了笑,行进书房。屋中一应摆设,一如往常;文房笔墨,犹在案头。
眼前一方山水屏风,将屋子隔成两间。一头,是七娘从前的习文之所;而另一头,才是陈酿真正的书房。
七娘行得近些,轻轻抚上屏风架子,只觉一层薄灰。
也难怪了,虽说是日日清扫,可此处长日无人,下人们也总是敷衍。
她又朝里行去,忽猛地顿住脚步,一动不动。
窗间一抹朱红,似将七娘的心猛撞了一下。
那窗花……
七娘记得,年前她学市井人家办年货,买了好些窗花给他。其间故意夹了一张自己剪的,不想陈酿一眼看穿。
只是,他嘴上虽说“鱼目混珠”,却直贴在了窗间。
忆及此处,七娘竟不提防地笑出声来。
她坐在他的案头,托腮四顾屋中的一切,似乎一粒尘土,亦是有故事的。
七娘闭上眼,正待细细回忆,却闻得屋外隐约有人言语。
她一时好奇,近前几步,只贴着墙根要听。
那声音轻柔羸弱,细如丝缕,却是七娘再熟悉不过的。
不是许道萍是谁!
☆、第一百九十章 玉楼人3
“小娘子,不若回去吧?”只闻得丫头湘儿劝道。
许道萍不语,只望着这个书房,又垂下目来。
湘儿有些心疼,遂道:
“此处风大,小娘子才见好些,又何苦站这许久?”
七娘回身蹙眉,许姐姐原是来了许久。
她透过窗偷偷瞧去,一面朝阿珠做了个禁声的手势。
只见许道萍裹着一件半旧的月白斗篷,满脸愁绪,只痴愣愣地望着陈酿书房。
天色渐渐暗下来,她婷婷而立,衣摆发丝,尽是深沉的情绪。
七娘鼻头蓦地一酸,将眉头蹙得更紧。
许姐姐与蔡云衡,到底是不同的。
蔡云衡提起酿哥哥,七娘只会兀自发发脾气,却并不往心里去。左右,她连酿哥哥的面亦不曾见过,又担心什么?
可许姐姐……
七娘低下头,心慌并着酸涩,只觉心中空落落的。
上元节之事,一直在七娘心中挥之不去。
那个花灯、那双人影、那个谜底……
她脑中呼喇喇地晃过,忽伸手扶住心口。这份痛,竟与上元节无异!过了大半年,也丝毫未曾轻减。
七娘以为,自己对此事早不以为然。谁知,竟还是自欺欺人了!
她满心满眼全是陈酿,只不顾一切地栽进去,却忘了,此间还有个许道萍。
七娘忽想起,许道萍《灵犀集》中,有株压作书签的离草。
集子是酿哥哥所赠,离草也必不是空穴来风。
只是,七娘不曾,也不敢细想。
从来,“离”之一字,最是断肠痛心。他们的“离”,不过是为着七娘,为着陈酿的君子之义。
七娘还因那株离草开心过好些时日。可这一切,似乎,也并非他们的本心吧?
她猛地惊觉,心绪上涌,霎时含了一汪泪。
原来,竟是自己抢了许姐姐的么?
陈酿本为七娘的先生,二人得以朝夕相对,便是有缘。既而有缘,又何必,来一道萍?
七娘正思索间,却听窗外人轻咳了几声。
湘儿忙扶住许道萍:
“小娘子,且回去吧!你时时看着这间屋子,又有何用?人也不在此处了!”
许道萍摇了摇头:
“不过再看一看罢。从来知己难得,一旦抛离,也再唤不回了。惺惺相惜,到头来,还不如这春花秋月来得实在。”
“小娘子切莫自苦。”湘儿劝道,“说句惹小娘子伤心的话,纵便是没有七娘子,你与他,到底是有缘无分啊!”
是啊!有缘无分!
许道萍忽一声自嘲的轻笑。
“你所言不错。”她叹道,“眼看着,那株离草,是他为着七妹妹负我。殊不知,原是我负他的。”
湘儿见她脸色不好,忙道:
“是我方才多嘴了,小娘子身子要紧啊!大夫人昨夜的话,未必没有转圜的余地。谢府到底是书香之家,待小娘子多好啊!小娘子若不愿,大夫人亦不会用强的!”
“用强?”许道萍轻轻笑了笑,“这些年,待我的千好万好,只怕正等着这一日吧!”
这份恩情,当真是重的很!
七娘听得云里雾里,只与阿珠面面相觑。
母亲待许姐姐,向来如同自家小娘子一般。况且,她不过一介孤女,身无长物,又能要她如何报恩呢?
湘儿只道:
“可进宫,也未必不好。”
进宫!
七娘一瞬目瞪口呆。
难怪许姐姐住在淑妃的院子,难怪母亲带着许姐姐入宫参加宴会,难怪二姐姐待许姐姐十分亲近……
原来,皆不是没来由的。
七娘猛打了个寒颤。
或许,自许姐姐入谢府的那一日起,家中便盘算好了一切!或许更早!
七娘只屏住呼吸,朝许道萍看去。
原来,她今日的愁绪满怀,除了酿哥哥,更多的是入宫之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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