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子莳生病刚好,晚上的一阵折腾下来已经很累,她看着魏荇笑了笑,眉眼间却透着明显的疏离;“回去好好休息吧,以后别去酒吧了。”
“嗯……”魏荇轻轻应了应,脸上的神情像极了一只被主人遗弃的大狗:“我本来也没想去,今天去那儿,我是希望你能来见见我……”
夏子莳微微默了默。
魏荇的话叫她身侧的手下意识地收紧了几分,半晌后,她叹了口气,真情实意地看着魏荇说道:“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以后自己一个人也要好好的。”
“……你还是不打算告诉我,你是为什么休学吗?”刚刚在小路上夏子莳没有回答,魏荇便知道,她是不想说。
果不其然,听着他的话,夏子莳只是笑了笑;“你应该回家了,明天记得要去学校上学,我先进屋了。”
魏荇没有说话。
这段对话到这里便已经可以画上句号。
此时夜凉如水,昏黄的路灯淡淡的倾洒着光辉,夏子莳说完后便转身向着家里走去,可她走上台阶,打开房门时,却清楚地听见了来自身后的回答:“没有你,我一个人没法好好的。”
夏子莳握着门把的手微微顿了顿,几秒钟后,她才转身向着身后看去。
清冷的月光下,英俊的少年依旧眉眼如画,也许是注意到了她的回望,他慢慢抬起头来,冲着夏子莳终于轻轻笑了笑:“哥,晚安。”
*
从夏子莳第一次和魏荇见面开始,她就知道,他是个认死理的少年。
那时夏子莳只有十岁,因为品学兼优,所以便被魏母拜托了要去给魏荇补课。
可是第一天,他们闹得非常不愉快。
魏荇不想读书,于是站在房间中,他抱着个足球连凳子都不愿意坐,夏子莳脾气好,循规蹈矩的性格让她格外重视和别人的承诺,来魏家之前,外公就交代了她要好好给魏荇小弟弟上课。
所以答应的事情,她就得照做。
于是她想尽了各种办法,可是最后都没能让魏荇坐下好好学习。
因为他要出去和江义年玩足球,所以不学习,就是不学习。
那时一整天的时间,他都用他黑亮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夏子莳,表明着自己“打死不补课”的决心,而刚刚,站在路灯下看着自己说出“没有你,我一个人没法好好”的魏荇,眼神和第一回见面时一模一样。
夏子莳忍不住心惊,而这样的情绪,一直等她进了屋都没有改变。
现在事情的发展,实在不是一个好的走向……
夏子莳紧紧拧着眉,原本就苍白的面色更是难看,也就在这时,原本安静的屋子中忽然响起了一阵脚步声,下一刻,随着电灯开关被打开的声响,昏暗的房间内已经一片光明。
一道苍老的身影直直地站在大厅里。
夏子莳连忙站直了身子,端端正正地向眼前的老人问好;“外公,您还没休息?”
“你去把魏家那小子接回来了?”夏镇不答反问,声音中气十足。
夏子莳点了点头:“嗯,他现在已经回去了。”
“好,你也早点休息吧,生病刚好不要太晚睡。”夏镇细心地嘱咐,看着自己的这个外孙女,他的眼中满是复杂。
夏子莳轻轻地应了应,只当做自己没看见外公脸上别样的表情。
她有礼貌地和夏镇道了晚安,可就在她转头走上楼梯时,身后却还是传来了夏镇叹息的声音:“夏儿,你真的要去那个人的公司上班?”
第4章 毛病
夏镇说的这句话并不算重,可是一字一句都仿佛鼓点般捶打在了夏子莳的心上。
她扶着栏杆的手微微紧了紧,半晌后才转过身,看着外公肯定地点了点头:“嗯,我已经考虑好了,明天我就会去夏氏药业报道。”
那个地方曾是她母亲最为骄傲的作品,但同样的,它也是夏子莳的噩梦。
她也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决定回去。
夏镇闻言长长地叹了口气,在幽暗的灯光下,原本健朗的老人不知怎么像是憔悴了不少:“你妈妈要是还活着,一定不希望看见你做这样的决定。”
“……可是她已经死了。”夏子莳用一种近乎平静的口吻说着,眼眸中聚集着暗涌的风浪:“我没忘了她,也没忘了以前的那一切。”
夏镇没有再回答。
空气都像在这时凝滞了下来,半晌过后,他转过了身,将客厅的电灯重新关上:“你回去睡觉吧,记得睡前把药喝了,我放在你的床头了。”
“谢谢外公。”夏子莳轻轻地说着,只是黑暗中,却只有离去的脚步声响起。
*
今天晚上,许多事情确实都挺糟糕的。
夏子莳踩着黑暗回了房间,一开门,她便闻见了浓重的中药味,果不其然,此时她的床头正放着一碗漆黑的药汤,浓重的颜色光是用看的便能瞧出来,一定非常不好喝……
夏子莳从五岁开始,几乎天天都得喝这个,时间长了,其实她也已经麻木。此时看着床头的药碗,她的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可是药汤一入嘴,夏子莳便发现了问题——
嘶……今天这药比以往多加了一些三七,喝起来更苦了……
夏子莳明白这是外公特有的抗议方式,她在心里腹诽了一句,喝完药后便立刻拧着眉去一边拿了块糖果塞到嘴里,也就在这时,她放在口袋中的手机忽然响起,是短息提示音。
夏子莳从口袋中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是魏荇发来的,只有简短的一句话:哥,我到家了。
嗯,很普通的短信。
夏子莳动了动手指,回复道:好,你早点休息。
魏荇:那你明天几点起床,哥休学了以后应该都在家吧。
夏子莳挑了挑眉。
这个问题就超纲了。她装作没看见,直接将手机塞回了口袋里,可是还没几秒钟,她的手机又快速震动了起来。
魏荇:哥,你为什么不回答我?
魏荇:哥,你是不是又当做没看见我的信息?
魏荇;哥,你不回答问题没关系,但是你得跟我说晚安,不然我睡不着。
哥,哥,哥……
夏子莳额角的青筋暴动了一下。
这个人一定是上天派来整治她的!
她手指用力地敲击屏幕:晚安!
魏荇:谢谢哥,哥也晚安~
后面还跟了一大堆微笑、拥抱、亲吻、月亮的表情。
夏子莳无言;……
*
本来很疲惫的状态被魏荇这么一闹,夏子莳不知怎么竟然轻松了许多。洗漱过后,她便上床睡觉,第二天,当她从床上醒来时,已经是早上七点。
上班时间是早上八点半,现在这个时间起床也正好可以吃个早饭再过去。
夏子莳一边暗暗计算着时间,一边将身上穿着的睡衣脱下。
清晨的阳光中,年轻的女性身体洁白无暇,宛如精雕细琢出的玉石,连一丝缺点都很难找到,而对着镜子,夏子莳只是伸手拿了放在床头的巾子细细地将自己胸前一圈缠绕起来。
这是她的秘密,除开家里人以外,谁也不知道她其实是个女生,而之所以要去隐瞒这件事情,也不是没有原因。
夏子莳从小就身体不好,心脏这儿有着大毛病,外公以前给她诊过脉,叹息地断言过她肯定活不过21岁。
这样的话如果是寻常人来说,那一般都会认为是危言耸听,可是夏镇却不是寻常人。
他是国内知名的中药大师,以前他也曾做过这样的预测,无一不被言中,而对着自己唯一的外孙女说出这些话时,夏镇自己也是心如刀割。
于是在夏子莳小的时候,夏镇便用了许多方法,想要去治疗她的疾病,后来他的一个朋友说,有一个迷信的偏方倒是可以尝试看看。
民间流传,索命的无常都有一本生死簿,上头记录着每天它要去勾魂的人姓甚名谁,是男是女,夏子莳在生死簿上是女孩子,只要她扮作男人,那无常就会找不着她,这样一来,也许她就能逃过一次死劫。
可这样的说法其实根本就没有根据,但土办法有也总比没有的好。
所以从五岁开始,夏镇便将夏子莳当成了男孩子去养,对外也只说自己有的是外孙,不是外孙女,夏子莳从小便乖巧,对于外公的良苦用心,她自然也是无条件配合。
于是这样一装便是许多年。
今年夏子莳已经20岁,距离21岁,不过眨眼几个月的时间,如果她真的躲不过这个死劫,那至少在离开人世之前,她也得将自己没做完的事情做完,这才能走得干干净净。
她站在镜子前垂下了眼帘,仔细确定裹胸的巾子不会掉落后,这才转身从衣橱中拿出了提前准备好的衣服穿在身上,可是刚下楼,她却听见了一阵说话声。
“哥怎么还没下来,要不我上去叫叫他吧?”一道熟悉的声音商量地问道。
只是回应他的,却是夏镇威严满满的呵斥:“不行!你给我坐好,要不就回家,别东张西望的,吃没吃相!”
“啧,真古板……”
“我看你是欠揍!”夏镇气的吹胡子瞪眼,拿着筷子便要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