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伸手推了推他,气息微微不稳,“你不要乱来啊。”
他笑起来,摸了摸她的头发,亲得越发动情,唇舌含混不清道:“我检查检查你变心了没。”
“乱讲……我才不会变心!”
他笑意更深,小心地让两人一解相思之苦。
其实纪晞晞也不算是反悔,只是想到了一件未完成的事情,才略微迟疑。
对纪晞晞来说,结婚前最重要的那一件事情,是脚伤好了之后带陆湛阳去看她妈妈。
他们是清明节的那一天去的,出城的路上都是外出踏青的家庭,墓园里也比往日热闹了许多。
纪晞晞把一大捧玫瑰花塞进陆湛阳怀里,自己拎着香烛纸钱,“我妈妈最喜欢玫瑰了,你拿花去讨她的个喜欢。”
墓碑还算气派,不是在一排排整齐排列的队伍中,而是自己有一片天地,周围同样用大理石砌出了一截矮墙。
“阿姨您好,我是陆湛阳。”
他恭敬地对着石碑鞠了三个躬,再上了一炷。
石碑上的女人温婉地微笑着。
陆湛阳觉得其实从外表上来看,纪晞晞反倒是像纪国平多一些,父女俩的五官都比较立体。
只是,他又望向石碑上的照片,终于明白对纪国平不假辞色的纪晞晞,为什么会如此依赖自己的母亲。
照片里的纪妈妈嘴角微扬,静静地微笑着,目光平和安详,有一种让人一看便觉得安心的力量。
他原本略微紧张的心,也渐渐安定下来。
陆湛阳放低身子,蹲下来整理纸钱,一张一张地分好后才递给纪晞晞。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话。
“妈妈,我带陆老师来看你了,你看他长得多好看啊,你喜欢吗?”
“我之前去北京得了奖呢,最受欢迎编剧奖,你没想到吧?”
“我也好意外呢,当初辞职的时候我只是想想凭爱好玩几年,没想到一切这么顺利,真的让我转行成功了!”
“嘻嘻,是你在保佑我吧?”
“对了,这次我能写完剧本,多亏了陆老师呢,他可博学了,什么都懂……”
“妈妈,我可喜欢他了,你呢?是不是也很喜欢他?我可比你有眼光多了!”
一旁沉默着的陆湛阳听她跟母亲撒娇,帮自己说着好话,心里又是发软又是甜,忍不住悄悄地看她。
她低着头,说话时脸上的笑容微微发虚,艳丽的五官也染上一抹脆弱。
陆湛阳忽然明白,那些张狂的、佯装的、尖锐的她,不过都只是面对不公的铠甲。
那句“好的都是受我妈妈影响,坏的都是遗传纪国平的。”
原来不是在开玩笑。
在母亲面前的纪晞晞,仿佛又恢复到了单纯的、美好的少女。
二十岁出头的年纪,失去母亲的庇护,面对着出轨的父亲,挑剔的奶奶,她只能让自己迅速成长起来,用牙尖嘴利武装自己,守护着母亲遗留下来的一点点痕迹。
只有再次回到妈妈身边,只有这个时候她才能够允许自己软弱下来。
一张张纸钱在火盆里顷刻间灰飞烟灭,纪晞晞的声音萎顿下去,看着火光中那一团团黑色的灰烬,她的语气越发哽咽,最后终于遏制不住,隐隐带着哭腔,“妈妈,我好想你啊……你怎么不回来看看我?”
陆湛阳见泪珠挂在她睫毛上,盈盈欲坠,心里更是一片柔软。他略一犹豫,伸手将她扶起,抱在怀里,柔声安慰:“晞晞乖,乖啊。”
“陆老师……”她的手揪住他的衣襟,满脸都是委屈,“我想妈妈了……”
她来看母亲向来不哭,可这次不知是不是因为有陆湛阳在旁边,多了一个可以让她依靠的肩膀,多年来的思母之情便克制不住了。
陆湛阳捧着她的脸,拇指温柔地擦去她的泪水,轻声哄她:“妈妈会知道的。”他伸手将她的散落下来碎发抚上耳朵,“妈妈也很想你的。”
“真、真的吗?”纪晞晞抬起脸,望着他的眼里浮动着一丝脆弱,贝齿陷入红唇,挣扎片刻嗫嚅道:“可是,我怕妈妈已经忘了我了。”
“真的。”他捧着她的脸,安慰着亲吻她额头,“妈妈永远都是你的,她会一直看着你,保佑你的。”
她低低地应了一声,没有再开口,只是伸手抱住他,在他怀里慢慢平复下来。
四周青烟浮动,空气里弥漫着香火和焦灼缠绕的气息。
他抱着她,脑子里的思绪渐渐清晰起来。
也许真的是她母亲保佑,才会让他们相遇吧。
在她母亲的墓碑前,陆湛阳暗自发誓,他们,会拥有与父母截然不同的婚姻。
从今往后,由他来做她的铠甲。
照顾她,爱护她,这一生一世,他会让她永远快乐幸福。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倒计时,我好舍不得啊!!!
第87章 匪阳不晞
他们祭拜完纪晞晞的妈妈, 便一起上车准备往回走。
开春后的江州城,绿意盎然, 墓园背后是苍翠的青山, 树影婆娑,随着微风摇曳。
纪晞晞想起儿时一家三口去郊游,那时候是纪国平刚买了私家车,他们一路把车子开上了江边的河滩。
春天的长江还在枯水季,水位下降,裸/露出一大片江心洲,上面布满大小不一的鹅卵石。河滩上有很人在放风筝, 还有打枪套圈儿那种小摊贩摆出来的娱乐设施。
她当时不过五六岁, 什么都不懂,只是馋嘴, 吵着要吃一旁的烤肉。现烤的肉串儿滋滋地冒着油, 散发着孜然的香气。她妈妈不同意,怕她吃了会拉肚子。可纪国平却满口答应, “没关系, 晞晞想吃呢!只要晞晞想吃爸爸就给你买好不好?”
他一口气买了十串儿, 纪晞晞两手抓得满满的,左一口右一口,差点忙不过来。肉串儿上的油还滴在了她的裙子上,到现在她仍记得那一天,自己穿的是一条红色的背心连衣裙。
那样久远的记忆,她一直以为自己早就忘记了。
“其实小的时候纪国平对我真的挺好的, 我奶奶重男轻女得厉害,我是孙辈里最小的一个,她总觉得是我妈妈断了她的念想。可那时候我爸很维护我们的,我以前都没机会听到我奶奶的胡言乱语,因为都被我爸挡回去了。”
她坐在副驾上,看着车窗外的春意,断断续续地说起了那些不愉快的往事。
那些腌臜的过往一直啃噬着她的心,像是坏死伤口旁的脓。不能碰,一碰就伤筋动骨钻心的疼。
“可是后来就不行了,后来闲钱多了起来,他就在外面乱来了。最开始是打牌,整夜整夜不回家,又是去夜总会喝酒……”她扯了一抹笑容,充满了不屑,“谁知道是喝酒还是干什么。”
自从纪晞晞上了中学之后,纪国平就彻底地放纵起自己,声色犬马,夜不归宿。她青春期的记忆几乎没有父亲的身影,只是偶尔纪家的家族聚餐才能看见他。
刚开始纪晞晞还试图讨他的欢心,可是青春期的女孩子,总归带着几分敏感。她很快觉察出父母的感情不和,那个时候的纪国平虽然回家还是哄着老婆女儿,可在外面的荒唐事一直没有断过。
纪晞晞觉得非常非常的恶心,根本无法理解爸爸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是她妈妈一次又一次地说着丈夫的好话与不容易,维护着一个男人在女儿面前的尊严。
可是这么好的妈妈,却在她刚离开家去外地读大学那一年,被确诊了尿毒症。
纪晞晞已经不太能记得当时的情境。
直到如今,她的妈妈已经离开人世多年,回忆起当初接到这个消息时的感觉,她依然觉得一切都像是梦。
这么多年,不过都是那一刻开始的一场恶梦。
纪晞晞转过来,脸上的表情交织着麻木与愤怒,“你敢相信吗,我妈妈每周都要去洗肾,他也放心让她一个人去医院。可后来程芝茹感冒了,他能半夜三更穿越整个城市去送药。你敢相信吗?”
她笑了笑,笑容里充满嘲讽,陆湛阳看着她的眼角滑落下一颗颗晶莹的泪珠,一颗心又软又酸,只能伸手抱住她,温柔地吻去她的泪水,一遍一遍地安慰她,“没事了没事了,都过去了。”
“我也吵过也闹过,我就是想不通一个人怎么会对自己老婆这么绝情,我妈妈做错什么了?啊?她为了这个价辛辛苦苦忙里忙外,她做错什么了?”她翻手抹去眼泪,吸了口气,“后来我就想通了,不是妈妈的错,是纪国平的!是他们的错误!不是我妈妈的!没必要拿别人的错误折磨自己。”
她深吸一口气,让自己慢慢平静下来。
“大学毕业那一年,我在学校准备留学,他们想送我去澳洲,想要以后移民,那边对我妈妈的身体也好。”
纪晞晞在大学的时候有过一个男朋友,是大她一届的学长,两家背景类似,算得上门当户对。因为她妈妈想在走之前看着女儿过得幸福,两个人甚至一度谈婚论嫁。
但对方并不希望移民去国外,两个人争执不休,爆发了无数的战争。对方直指纪晞晞是个妈宝女,什么都听父母的。
最终因为某次纪晞晞心理压力特别大,非要中午吃火锅,而对方说下午要上班,没有来陪她,两个人竟就此不欢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