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端山一共在三个地方出现了这批防锈油,除了松谷景区管理处,玉屏宾馆,还有就是你所在玉屏索道运营中心。加上瞿嘉的凶手画像,明确指出在张烁死亡前,凶手有过一次户外检修行为。我们缩小了排查范围,但一无所获,那些被出过户外检修行为的工人们,全都查了个底朝天,清白的很。”
杨波后面的话没说了,事实上现在除了他,有很多人都在怀疑瞿嘉的画像是否出错了。
目前看来,这起案件就是因为郭姗姗而起,凶手在为她复仇,如果推曾锐下山的不是曾鹏,那肯定就是其他人,而这个其他人很可能就是杀死张烁的那个人。
“杨波,你听着,瞿嘉不会出错。尽快排查昨日停留在玉屏峰的所有人,除非对方是飞上山,否则,他就一定在各道口上的监控里。曾锐没死,他还会再动手的。”
“你放心,曾锐由我亲自押送。”
挂上电话,陈皖南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的汗,窗护咯吱一声被推上,冷风消退,他迷糊的大脑才清醒了些。
“我好虚弱啊。”他呻.吟了一声,靠着瞿嘉坐了下来,要不是马上张哥就要把郭师傅带来,他真想没皮没脸的往瞿嘉腿上一躺,那些破事,爱他妈干嘛干嘛去。
“休息一会儿呗?我和郭师傅聊聊,效果可能比你好呢?”瞿嘉和他商量着。
“好吧……”陈皖南别无他法。
下午一点十分,瞿嘉在维修库见到郭玉,一个很清瘦的六十岁老人,虽然脸上的皱眉诉满了生活的不易,但精神很好,一口健康的白牙,笑容很有感染力,头发也不全白。
这样性情外放的坚韧样子,很容易让人获得亲近感,怪不得宾馆里与他合影男游客,对老人佩服有加。
“你好郭师傅,我是瞿嘉,市局刑侦队的工作人员。”
郭玉脸上的笑容戛然而止,很惊慌的朝领他来的张哥望了一眼,有些茫然,“这是?”
瞿嘉只好把自己伸出去的手收回来。
张哥显然没对老人说实话,一脸涨红的要解释什么,但郭玉愣了几秒后,摆了摆手,脸上神情落寞,他明白了一切,“你走吧。我和瞿警官聊聊。”
剩下两个人面对面时,瞿嘉坦然的望着郭姗姗的父亲,“郭师傅,我知道你排斥警方的介入,宁愿把消息透漏给记者。郭姗姗她……”
“是真的。”
“……”瞿嘉心里不太好受,面对着这位父亲毫无预兆就奔涌出来的眼泪。
“她被曾锐强暴过……”
“郭师傅。”瞿嘉不忍地拉了一张椅子给对方。
郭玉眼珠子动了动,但没理瞿嘉。
“那是五年前,她和曾鹏在恋爱,我在老家并不清楚这情况,后来同乡的一个小伙子带信给我,说姗姗自杀住院了。我过去时,她已经出院,她整天郁郁寡欢,被噩梦惊醒,我以为她和曾鹏分手了就没事了,那种人家我们高攀不起,也是我这个做爹的没用,没把给她好的生活,让曾家人看不起,我也不要进那样的人家!”
瞿嘉默默无言,她浑身安逸的气质,像是一座发泄平台,让老人尽情的抒发着,“曾鹏有一个同卵双胞胎弟弟,叫曾锐。我无意从姗姗笔记里看到这人的存在,才知道,姗姗自杀和曾鹏无关,是曾锐那个畜生啊,冒充他哥哥,玷污了姗姗……畜生!只恨昨晚他为什么没摔死,畜生啊!”
“笔记?可以具体说说吗?”瞿嘉扯了多张纸巾,才将老人的泪水止住。
“只言片语,没多大用处的……”郭玉再次老泪纵横,他每次说到失踪的女儿,就像祥林嫂一样,能对任何人说出一大串的故事,如果瞿嘉愿意听,他好想跟人说说姗姗小时候的调皮事,再不说,他都要忘了。怀疑,女儿是否曾来过他的生命。
“一定是场梦吧……”老人恸哭的声调,始终响彻。
直到老人家被搀扶着离去,瞿嘉耳畔还在回响这段悲切声。
“现在你们能走了吗?”张哥面色不善的盯着瞿嘉手里的陈旧笔记本。
这本日记是郭玉随身携带的物品,里面有老人家的噩梦,也有老人家的温馨寄托,在郭姗姗被曾锐强暴以前,她的生活都是坚韧快活的。
郭玉敏感细心,才拼凑出了女儿被玷污的遭遇,如果不细心看,这本日记本根本就是郭姗姗的流水账,为什么不让老人带回老家?
当然,外人的不理解,对瞿嘉而言无关紧要。
她手指正停在一张照片上,是八年前,曾鹏与郭姗姗登顶珠峰的纪念照片。是一群人的合照,大概都是他们的朋友。笑容灿烂,时光荏苒。
在卓韵之前,曾鹏竟然是这个样子的曾鹏,怎么说呢,仿佛天塌下,也有高个子顶着的那种开朗。
“有问题吗?”陈皖南见她盯着照片许久不回神,目光也随之看去,十分意外的瞧到她手指抵着照片里曾鹏胸口别着的钢笔,低着头似乎需要一只放大镜的努力样子。
“别看了,是同一支。”
陈皖南的声音一出。
世界,终于彻底安静。
瞿嘉浑身僵住,目光空洞似乎看到遥远的某个场景,那个男人披着一身风雪,与自己太太携手走进餐厅,人声鼎沸里,他眼神稍稍的一瞟,不带任何感情的从她身上略过。
瞿嘉当时的感受,啊,这就是指纹推理小组创立人卓韵的丈夫了吧。
一如想象中的沉厚,不动声色。
可是当晚,曾鹏却告诉她,他认识米诺,并且承认曾家与米诺组织关系暧昧。
这种毁灭一切原罪的心态……
“我怎么才想到……”瞿嘉嗓子哑了哑,说不上后面的话来。
陈皖南没吭声,他把笔记本合起来,不再让瞿嘉看到那只钢笔,关于高学历维修工人的这点判断,来源于火锅城当晚的视频监控里,那位行凶者藏在外套口袋里一支露出来的万宝龙笔帽。
与照片里曾鹏胸口别的那支一模一样,这种量产货,加上年代远,如今已十分少见。
视频不清晰,警方都不能判断是不是一支钢笔,还是某种机电零部件。
但照片一对上,铁证如山。
出现在火锅城监控里的人,是曾鹏无疑……
“卓韵怎么办?太可悲了。”瞿嘉脑子一团乱,被陈皖南浑浑噩噩牵出检修库。
“她心里早有答案。”陈皖南猛灌了半瓶矿泉水,“你这幅表情,像失恋一样,怎么,对曾鹏感觉很好?”
“不是……”瞿嘉无从解释,只说,“我也许错了呢,毕竟,没有证据表面,曾鹏涉嫌谋杀。”
“不要感情用事。”陈皖南摸摸她头发,心里说不上来的滋味,“卓韵是我朋友,和你没多大牵扯,为她想那么多干嘛。”
他口是心非。
瞿嘉勉强笑了笑,不忍再观察他表情。
……
端上光明顶主峰。
下午一点,正是阳光暖热的时候。
昨夜下的厚厚白雪,淹没到游客们的膝盖。铲雪的工人们一大清早就把主路清理了出来,此时,人们上山才算方便。
小卖部卖着的热玉米,茶叶蛋,即使价格贵的离谱也供不应求。
赵晓然啃着一根二十块的玉米棒子,心痛的滴血,要不是耳机传来即将得胜的消息,她真要受不了这翻山越岭还要被宰的办案生涯了。
杨波本来要押送曾锐坐缆车下山,但陈皖南一个电话打来,不但要他们放弃缆车,还把人截住,并且注意观察周遭一切可疑人员。
这句话的潜台词就是,凶手在你们周围出现了,很有可能在缆车上动手脚,虽然你们没坐上去,但前后两个小时间,等候缆车附近的人,其中就有一名是凶手。
这道指令的惊悚程度,直接让杨波这组人马紧张了起来。
现在赵晓然还有功夫啃玉米棒子,下一秒可能就得满山的乱窜,缉捕一名武力值不明,但危险值绝对很高的犯罪嫌疑人。这是对方最后的机会,在端山一举杀了曾锐,必定是一场豁出去的搏斗。
“你这样会打草惊蛇。”瞿嘉不太赞同陈皖南的决定,毕竟,目前没有事实证据表明,曾鹏是杀死张烁的凶手,哪怕是买凶人,也没半点指向。
只凭一支相同的钢笔帽,不能说明什么。
“你在上面乖乖的,我下去看看。”陈皖南只丢了这句话,便随着松谷派出所的张所长,一起从玉屏峰的后崖下山。
目前警方汇总的关于曾鹏最近半年的动向中,有一项十分可疑,他与四个月前攀登过端山,并且在玉屏峰留宿,但离开时却是从玉屏峰后崖的大峡谷里走出来的。
在心理学上,有一种叫做心锚的称呼,指人类经过长期情绪积累,平时无有异像,但突然受过一个相关刺激,便会触动心锚爆发,走上过激的道路。
曾鹏的心锚很可能在四个月前打开,他在玉屏峰后的大峡谷里,发现了什么?
瞿嘉坐立难安,熬到夜色黑沉,陈皖南仍是没有消息返回,她心态开始变得糟糕。
“嘉姐,你先去食堂吃点饭吧。”赵乐天见她空等在大堂,有点不忍心的劝她,可惜没有效果,他只好又跑回食堂,捧了一碗喷香的牛肉面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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