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嘉从小径上踏着雪下来,闻到林间鸟鸣,溪流潺潺,像是来到一座庙中。
派出所不大,匚字型的小院子,和农家小院一样平平无奇,唯有森林公安这四个字,提醒人们,整个端山的一方平安,全由这些普通又最伟大的基层民警撑起。
此时,专案组的办公基地设立在此,进进出出的刑侦人员,让院子里的肃穆气氛浓厚。
瞿嘉端了一只不锈钢饭盒,坐在竹椅子上,对着面前的峡谷小溪流,吃着自己的午餐。
她耳朵竖着,听站在屋檐下的两个警察说话。
先是张所长的声音。
“从这里爬到玉屏峰三个小时,索道二十分钟,不过陈队,明天开始玉屏索道停止运营进行年检,你们最好今晚就下来,夜里还有大雪,明早大面积起雾,对下山很不便。”
陈皖南回,“我和赵乐天上去后,先问问那三名女游客关于曾锐的下落,没其他问题,立即下来。”
“那行,有问题随时电话,我们坚决给专案组做好后盾。”
“谢张所的支持。”
两人笑谈完。
瞿嘉饭也吃完了,起身把饭盒送回食堂里,拿了纸巾拭嘴,然后,听到峡谷上的公路边,有汽车鸣笛声对着底下叫,在催促。
陈皖南公私不分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先跟技术的人回去,这里不太方便。”
“怎么不方便?”瞿嘉无语的目光瞧着他。
“肩膀不疼了?”陈皖南装着看端山的旅游地图,不与她对视,怕自己心软,这么美的景色,瞿嘉留下来,只会给他增加侦查灵光,何况她还是专业的。专案组第一次会议结束后,白局本来有指示,让瞿嘉全程参与。
陈皖南私下推了。
“只要不干挑山工的活,该疼还是疼。”意思是,我回家里躺着也是疼。
但陈皖南不爱听实话,剑眉微拧,“叫你回去就回去。”
瞿嘉才不惯他,一回身,喊了声赵乐天。房子里立马窜出一只比狗子还快的年轻人,口里哎哎哎着,拎起地上准备好的背包,跟着瞿嘉就往上爬了。
陈皖南目瞪口呆,隔了老大半会儿,“靠。”
老子是不是你男人了?
☆、山吻
玉屏索道, 全长2800米,从松谷站出发, 至玉屏峰,需十分钟。
缆车中。
瞿嘉额头抵着玻璃, 望着外面,国画般壮美的雪川,心里赞叹, 太美了。
“陈队,凶手动机是什么呢?”赵乐天大煞风景。
“情财仇。你挑一个最像的。”
“情杀。”
“呵。”陈皖南轻嗤了一声。
赵乐天工作积极性成功被熄灭,“算了, 到山上再说吧。嘉姐快看, 你后边是著名的老夫妻谈心!”
老夫妻谈心?
瞿嘉没来过端山,好奇的回头去找, 老夫妻谈心没见着,倒是看见陈皖南一个人占了一边座位,一边翻着文件,一边不时抬头看她。
视线即刻与他对上。
陈皖南唇角翘了翘, “老夫妻谈心是什么知道吗?”
“应该是两块石头。”瞿嘉坐下来,小小空间里, 鞋尖不可避免的抵到他登山靴的前端。
赵乐天意外的看看两人:“……”
怎么气氛有点不对?
“对。石头没什么好看。”陈皖南把摊着的身子收了一下, 两胳膊分别抵在膝盖上,立马与瞿嘉形成了一个膝碰膝的交谈姿势。
赵乐天:“……”
这更不对了!
“所以呢?”瞿嘉盈盈失笑,不忍心看赵乐天继续懵逼下去,但陈皖南笑意满满的专注目光叫她难以招架, 只能忽略了旁人。
“所以看我才对。跟我谈心吧。”
“晚上五点前,来得及下山吗?”
“很不确定。怎么了?”
“鸡汤。”
“冰箱。”
“……谁放?”
“早上,冰箱,还想来一次。”
“……”冰箱前的亲吻,瞿嘉一点就透,立时心跳似要冲破皮肉。
陈皖南热烈的目光看着她,凌晨坐在她家门外时,没想过会发展到这么快,离开竹竿巷后,一边工作,一边思想开小差,无法专心,因为太不真实了。
此刻,她把目光避开了,望窗外白雪皑皑。
陈皖南悄无声息缓握住她的膝,随即咯噔一声,缆车到了站台。
“到了。”他紧紧握了一下,像是提醒的动作。
瞿嘉起身,由他牵着,跳下了平地。
落在后面的赵乐天:“……等我一下。”
可当他跳下来,平台上都是穿着各色的游人,陈皖南带着瞿嘉兔子一样的跑掉了,许久后,寻人未果的赵乐天接到了陈皖南的电话,“先去玉屏宾馆。”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电话里又有了女孩子哼哼喘气声!!
……
陈皖南吻不够。
老天会原谅他开这会儿小差的。
玉屏峰售卖纪念品的小商店后面有一块超级巨石,刻着红字:端山奇石甲天下。
瞿嘉现在贴着“石”字,被陈皖南按在上面,别说推开,她连喘气都困难。
“天啊。”路过此地上厕所的女游客,捂嘴惊呼。
离此地一百米之外,是一个环保厕所,下着雪,人们踩踏着沙沙而过,男的女的全往这儿涌,实在不是个接吻好地点。
陈皖南身材颀长,一双大长腿,全然站在瞿嘉双腿间,左脚脚跟抵着路牙面,完全把她钉在石头上了,耳畔听着游客的调戏,再想想他这个姿势,瞿嘉别扭的不专心笑出来。
“这是厕所……”闻不到异味么?
“你要去?”陈皖南喘着粗气,微睁了眼睛,瞧她红彤彤的,且被乱发遮盖着两边的调笑脸,正色地,“……我等你。”
“我不上。”瞿嘉无语。
他反应过来,意识到这个地方不太适合接吻,笑了,“中午吃饭用了三分钟,剩下七分钟全藏着留给你,现在不想换任何地方。瞿嘉,我悍了这么些年,有些事情开了闸,停不了,希望你体谅我。”
瞿嘉面色通红,想叫他住嘴,但出口的却是,“体谅。当然体谅。”
“那继续?”他得寸进尺笑。
“厕所前实在不行,你都臭了。”
陈皖南大笑,鼻尖碰了碰她温香的脖子。真暖,想抱到被窝里,不做.爱,都能厮滚一夜。
然而,工作当头,这只能是妄想。
……
下午两点钟,玉屏楼宾馆前,游人三三两两相携而来。
这是一家四星级酒店,因地形的关系,只有四层楼高,看上去也不高档,中间大堂有一块电子屏幕,滚动着:今夜大雪,气温零下三度到零下十一度,请注意防寒。
客房直接从正中间的台阶上走上去,像一个笔直的山洞似的,越往后走,客房越是林立。而大堂两侧,左边通往一个价格高的离谱的小卖部,右边通往酒店餐厅,价格也很离谱,一碗青菜面五十人民币。
山上的物价十分昂贵。
游客们纷纷在议论着。
“明天开始玉屏索道检修,停顿一个月,到时候酒店的床单全靠挑山工,上下往返。”
“这些师傅太不容易,但工资也就三百块钱一天。”
“给我三千块,都不一定干下来。挑山的师傅好像都是本地人。今天我合影了一张,以为收费呢,瞧师傅笑的多质朴啊,一毛钱没要。”一名男游客拿着自己拍立得,拍下的合影,在桌子面前给其他游客看。
出门在外,碰到即是缘,大家也都很给面子的观看那张照片。
是两个人的合影,大肚子的那位是游客本人。旁边站着的刚瘦的络腮胡子老师傅就是挑山工了,带着一顶红色的洗的发白的旅游帽,灰色的领口发毛的毛衣,外套一件军咖色发旧的羽绒棉马甲。裤子黑色,两裤腿上染了不少山泥,艰辛可见一般。
但让人受感染的是,老师傅一双坚韧的笑眼,一点不见浑浊,乌黑的络腮胡在清瘦的脸上,笑开来时,满是真诚质朴,让旁人看着都不自觉与他一起笑。
“师傅姓郭,本地人,干这活十来年了,把自己女儿培养成了女硕士。”男游客佩服的谈论着。
“啊,女硕士,那条件挺好,怎么还让老父亲干这个?太受罪了,我们空身爬都受不住,怎么不叫她老爹享享福?”有人咋舌。
男游客叹气了一声,“唉,老师傅不愿多谈。我多废了两根烟的功夫,才摸出底来,他女儿五年前失踪,至今下落不明,太可惜了。”
其他人接连一阵叹息,面对这样一个拥着坚韧笑容力的老父亲,大家甚至连八卦的心都收起来了。谈别人伤口娱乐,何必?
宽大的长方形餐厅里,桌子全是大圆面的,铺着红桌布,上面压着透明塑料膜。四星级酒店,在上山下山难的地形面前,朴素的像是乡间农家乐。
瞿嘉就坐在这“农家乐”的一张桌子前,一个人静静的翻着一份陈旧案卷:2012,失踪者,郭姗姗。
没错,就是剪子巷,三十八号院子的失踪房主,郭姗姗。
剪子巷,又是剪子巷,怎么会这么巧?
眉头紧皱,瞿嘉再也吃不下任何东西,五十块钱人民币的面条被浪费了,上一个案子,她给刘冬冬送衣服,结果昏倒在站前广场,被一个年轻男子,带着从剪子巷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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