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伯伯,阿姨,”陈年也心慌得有些想哭了,她目光无措又恳求地在叶明远和容昭身上流转,“你们不要跟我开这样的玩笑,我、我有爸爸妈妈的,我爸爸叫陈烨,我妈妈叫路如意……”
我怎么可能会是你们的……女儿?!
容昭感觉到陈年想要挣开自己,抱得更紧了。陈年被她抱得几乎喘不过气,小脸涨得通红,她从来不知道一个外表看起来温婉脆弱的女人竟然也会有这么大的力气。
叶明远轻碰了碰容昭紧箍在陈年腰间的手,柔声说,“容容,松开吧,别吓坏孩子了。”
容昭这才松开陈年,但还是牵着她的手,生怕她下一秒就会在自己眼前消失。
“叶伯伯,能告诉我怎么回事吗?”
叶明远眼角带着连日来没怎么休息好的疲累,笑容却很温和,“我们回家说。”又定定地重复了一遍,“回家说。”
之前和陈年一起出校门,把这一幕全收入眼中的几个男生,目瞪口呆地看着黑色车子渐渐远去,A市本地的那个男生后知后觉地说:“刚刚那个中年男人不就是昭远集团的总裁吗?他是陈年的……爸爸?!”
有人接上去:“如果刚刚没听错的话,是的。”
可……陈年不是S市人吗?
陈年回S市的计划最终还是被取消了,她惴惴不安地坐在车里,旁边是容昭,坐得很近,两人的腿几乎挨在一起。
陈年看着窗外一闪而逝的景物,思绪乱糟糟的,她怎么可能不是妈妈的女儿?可是,叶伯伯和容阿姨又那么笃定,他们也不是会拿这种事开玩笑的人,如果她真的是小叶子,那么招弟呢?招弟又是什么?
疑问像一团乱麻打成了结,怎么都解不开。
车子开进叶家,某些记忆的画面又浮光掠影般地出现,陈年心里隐约有所预感,她想起自己第一次来到这个地方时,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甚至还指着墙边空着的某处,问程遇风那里是不是曾经种过一棵树。
这种想法得到了程遇风的证实。
所以,她之所以知道那棵树,并不是招弟无意间提起过,而是很可能因为……她小时候在这里生活过!
陈年的脸色刷的一下全白了。
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去接受接下来的真相,也不知道如何应对突然降临在自己十八岁人生中的天翻地覆的变化。
不管怎么样,最终还是要去面对的,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叶家客厅里,佣人都去外面忙碌了,三人的沉默衬得偌大的空间显得更为空旷,几乎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叶明远详细地把苗凤花偷龙转凤、瞒天过海的计划告诉了陈年,语气听不出一丝愤怒,他尽量平铺直叙地把事情说明白,尽管苗凤花从中作梗,但如果没有她,人海茫茫,或许他们一家三口不会这么早团圆,又或许这辈子都没有机会……
陈年艰难地消化着他的每一个字,一手被容昭握着,另一手搭在自己膝盖上,握了又松,松了又握。
叶明远又把DNA鉴定报告递给她。
陈年认真细致地看了三遍,许久许久后,她紧抿的双唇间才抖出声音来,“我想,再去验一次DNA,可以吗?”
当然可以。
叶明远把她们母女俩带去了A市最权威的鉴定机构,DNA亲子鉴定加急服务,当晚工作人员就把鉴定报告送到了叶家。
白纸黑字,尘埃落定。
陈年再也没有别的疑问了,她当初是怎么由小叶子变成了陈年,这个秘密也已随着路如意的去世,永远深埋地底。
“让我自己一个人好好想想,好不好?”
叶明远搂住妻子的肩膀,“给孩子一点时间,你也累坏了,先去休息吧。”
容昭再怎么不舍,也不愿意逼陈年太紧,只好点头答应了。
陈年上楼回卧室,刚踏上第一节楼梯,听到身后不约而同传来两道哽咽又带着笑意的声音,“小叶子,欢迎回家。”
她再也忍不住,转过身冲过去,张开双手抱住了叶明远和容昭,在他们两人反应过来之前,她又迅速松了手,身影很快在楼梯拐角处消失了。
夫妻两人留在原地,相拥着喜极而泣。
陈年回到房间,连灯都没有开,直接靠着门滑落在地板上,双手抱着膝盖,头深深地垂下去。
四周的黑暗给了她暂时的安全感。
不知道呆坐了多久,陈年听到手机“嗡嗡嗡”震动起来,乍然亮起来的光让眼睛不是很适应,她眯着眼划了两下才接通电话,“机长。”
“还好吗?”
程遇风刚结束完一场从A市飞巴黎的长途飞行,按照程序办完离机手续并上交相关材料后,离开戴高乐机场,在坐机组车前往酒店的路上,他算算国内时间,还不算很晚,于是就给陈年打了个电话。
陈年本来思绪就混沌,听程遇风这么问,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机长,你也是早就知道了对吗?”
“是。”程遇风给了肯定答复。
“那,你觉得……我该怎么办?”
想象着小姑娘不知所措的模样,程遇风的心紧了一下,眸色也跟着深了几分,语气却放得很轻柔,像哄人似的,“其实,你心里已经有答案了,是吗?”
确实是有答案了。
“我想,不如就顺其自然好了。”
程遇风轻笑:“那就顺其自然吧。”
“嗯。”
“不要想太多,早点去休息。”
“好。”
可陈年哪里睡得着呢?今晚对于她,甚至对叶明远和容昭来说,都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陈年安静地躺在大床上,全身线条绷得笔直,她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头顶天花板上的星空,它有时映出路如意清瘦的脸庞,有时又变成满脸心碎绝望的叶明远和容昭……
其实,并没有想象的那么难以接受啊。
她真的是小叶子,这十几年来,爸爸妈妈从未放弃寻找她,他们等了她十四年,日夜都在盼望她回家,和他们相认,并不会改变路如意永远是她妈妈的事实。
如果妈妈泉下有知,应该也会为她找回亲生父母而感到欣慰的吧?
窗外的天色大明了。
陈年睁着一双通红的眼,从床上爬起来,进浴室洗漱,顺便洗了个澡,衣柜里放着各式各样的衣服,全是按照她的尺寸量身定做的。
毫无疑问,这是容昭的手笔。
陈年在衣柜前站了好一会儿。
暑假时,叶明远和容昭天天风雨无阻地把汤送到学校,那时陈年还以为自己是沾了路招弟的光,还有第一次住在叶家的那晚,容昭情不自禁说出来的那声“妈妈”,以及次日早上,容昭亲手帮她梳头编辫子……现在想想原来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
他们在暑假前应该就知道真相了,但为了不影响她的比赛,用心良苦地瞒到现在。这几个月,他们到底是怀着一种怎样的心情在等待?
陈年挑了一件粉色外套穿上,关门下楼。
叶明远和容昭天没亮就起床了,一大早就在厨房准备早餐,也不知道陈年的口味,就什么都做了一些。
当陈年看到摆了满满一桌的早餐,有了前两次类似的经验,她已经一点都不感到惊讶了。
容昭满脸笑意地过来拉她的手,“年年,快来吃早餐。”
叶明远端着两杯热好的牛奶出来,一杯放在了陈年面前, 另一杯给了容昭,看着母女俩几乎如出一辙的姿态,他觉得人生最美好的事也莫过于此了。
吃完早餐,容昭兴致勃勃地带着陈年在屋里屋外转了一圈。
“那是你爸爸给你做的秋千,小时候你最喜欢玩秋千了。”容昭陷进了回忆中,“有一回你从上面摔下来,不哭不闹地坐在地上,反倒是带你的保姆急得都哭了。”
“还有啊,”容昭又指给女儿看,“那里原本有一棵桃树,是你出生那年我和你爸爸一起种的,不过自从你不见了以后,桃树也慢慢枯萎了……”
还有这么神奇的事。
容昭笑笑,“等哪天,我们三个人再重新种一棵。”
陈年点点头,“好。”
刚走进后院小花园,陈年接到物理学会黄老师的电话,得知自己进入国家队的好消息。
在经历了五十多天的魔鬼训练和一系列严苛考核后,经过国家物理学会的审查和中国科协的批准,国家队名单最终确定,此次入选的一共有13人,其中,包括陈年在内的5人将代表国家参加7月在英国伦敦举行的国际中学生物理奥林匹克竞赛,其他8人则是参加5月份在越南举行的亚洲物理竞赛。
“宝贝真棒!”容昭喜上眉梢,在陈年脸颊亲了一下,“我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你爸爸!”
陈年羞赧地低下了头,耳根红红的。
叶明远正在书房开一个重要的跨国视频会议,见容昭风风火火地冲进来,他还以为出了什么事,立刻满脸紧张,听妻子喘着气断断续续说完,他微笑着看向屏幕,“抱歉,各位,临时有重要的事,今天的会议到此结束。”
两分钟后,陈年站在落满阳光的枯黄草地上,看到叶明远和容昭朝自己走来,她眸底似雨后晴空,笑意如簇簇薄云,轻软交叠,被风一吹,从眼角溢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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