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下午四点多,太阳已经西斜,可晒在人身上,还是很热,大概来了十多个人,都坐在北边的座位上。凤娇越发希望能买到一辆轿车,她不是受不了这份苦,而是等车真的很耗费时间。
等待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特别慢,凤娇只好闭上眼睛假寐,就在开车前两分钟,外面传来一阵喧闹,凤娇一看,车门挤进一群人。
还真是冤家路窄,就是刚才在面馆碰上的那群熊孩子,不过,这会儿人数更多,足有十七八个,几乎所有的男孩子,手里都牵着一个女孩子。
“哎哟,热死了!”孙维手里拿着一罐健力宝,伸手去拉他身后跟着的女孩子,那女孩却缩了一下,避开了。孙维很不高兴,但竭力压着恼火,拍拍一个空座位的椅背:“来,坐这里。”
“那边热,我就坐这边。”女孩子小声嘀咕了一句,坐在凤娇身边的空座上。
孙维很生气,瞪着眼睛走过来,伸手想拉那女孩。
“不要动我,我,我妈不许我谈男朋友。”
“怕什么?她不知道。”
“不,我不,我不想。”女孩很怕孙维,但还是鼓着勇气道。
孙维暴怒:“吴莉莉,你今天花了我十块钱!”
“我,我回去还你!”
“哼,你家根本就没钱!”
女孩子的眼睛溢满泪水,她咬着下唇,憋了一会儿:“这不要你管,我会想办法还你的。”
就在这时,穿着制服的售票员上来:“坐好了,做好了,马上就要开车了。”
可能售票员个子很高大,也很黑,让孙维感到压力,他悻悻地坐下了。
汽车启动,晃晃悠悠开出车站。
和吴莉莉隔着通道,并排坐的女孩子,探头过来,低声劝道:“咱们学校追孙维的女孩也不是一个两个,他就喜欢你,你竟然不给面子。”
“我,我还小,老师和我妈都不许我交男朋友。”吴莉莉说着,两颗大大的眼泪,就从脸上掉下来。
“你,嗨,都八十年代了,你怎么还这么听家长的话?他们都是什么年代的人,一个个的老封建。”旁边的女孩继续劝道。
吴莉莉没说话,只坐着发呆,大概有半个多小时,她哭起来,刚开始还是无声地掉眼泪,后来,抑制不住地小声抽泣:“今天逃学去长河玩,老师肯定会告诉我妈,呜呜,我妈,我妈知道,还不打死我啊?我妈还想让我考师范呢,她说,毕业就能当老师,每个月都有工资,呜呜……”
“哭什么呀?”孙维有些不耐烦,嗓门很大地喊,“考师范当老师,一个月才多少钱?我给你说过,咱俩毕业都可以去天骄服装厂上班,一个月能挣一百块,我妈都给我表叔说好了。”
“可是,我妈说,天骄服装厂是临时工,当老师是正式的,将来老了,还有退休金。”女孩子说着,哭得更厉害,范老师也这么给我说的,上师范学校不花钱,每个月国家补贴三十块,还说我很有希望,我若是考上,就不用我妈养了……”
吴莉莉越说越委屈,忍不住呜呜哭起来:“你们骗我,说是范老师组织大家郊游,我今天也昏了头了,怎么就信了你们的话,呜呜,逃学了,还花了十块钱,呜呜”
旁边劝她的女孩,一脸讪讪解释:“是孙维让我这么说的,他也是太喜欢你了,说是你若是不去,他就不请大家滑旱冰。”,
前排一个女生站起来,愤愤地跺脚:“王小梅,那你也不该撒谎骗我!我还问我妈要了五块钱,说是学校组织的,如今事情败露,我妈肯定认为是我撒谎的。”
说着说着,那女孩也哭起来:“这可怎么办呀?我妈还不打死我啊?”
孙维站在那里,脸上一阵红一阵黑的,最后恼羞成怒,大声道:“打就打呗,反正就是疼那么一下。我今天就不回学校了,直接去天骄。什么临时工正式工,在天骄就是挣钱多,哼!等我攒多了钱,就去做生意,比当老师强多了。你们知道吗?我表叔一个月有一千块,年底还有红包呢,哼,他一年挣的钱,抵得上一个老师半辈子。”
“谁能跟你表叔比。”
“我妈,我妈咱们总能比得了吧?她才上到小学二年级,还不一样挣钱?她去年就攒了七百块,当老师一年也挣不来这么多。”
“可是你有你表叔担保,我们不一定能去天骄啊——”
孙维四下看看,一拍胸膛:“我给我表叔说,保证能,大家都能!”
奋起 第一百零六章 你假的
“孙维,我也和你一起去,咱们在靠山屯下车吧?”和凤娇坐一排的那个女生,急忙站起来,趴在孙维的座椅背上,一脸巴结。
还有四五个孩子,也围了上去,那个斯文男孩更是亲热地勾着孙维的脖子:“孙维,我们也不去学校,看到范老师那张黑脸,我就烦死了。”
“嗯嗯,孙维,我们今后可就全靠你了。”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孙维高兴地咧嘴大笑,拍着胸脯给大家保证。
“呜呜,可是我还是想去学校,我想考师范,我想当老师。”
凤娇坐了一天的车,头脑都是木的,这伙孩子又哭又叫,让她禁不住心浮气躁,听到身边的女孩哭得委屈,她还是竭力忍住了烦躁,低声劝道:“别哭了,你一会儿到学校去,好好给老师认个错,保证今后努力学习,我想,老师一定会原谅你的。”
吴莉莉的抽泣缓和了些,睁着发红的大眼,看着凤娇:“可以吗?我今天犯了大错,可不是没有做作业或者迟到一小会儿那么简单,我,我旷课了,还跑到长河玩了一圈。”
“老师批评你,也是为了你好,是爱护你们,只要你能认识到错误,改正错误就行。你以前也有犯大错吧?老师和家长有没有原谅呢?”
“嗯,是原谅了,我小时候想给妈妈做一顿饭,结果把锅弄漏了,头发也烧糊一片,妈妈也没打我,我家就那一个锅。”
“这不就对了?”
凤娇的话让她宽了心,孙莉莉停下了抽泣,道:“谢谢阿姨,我一定好好学,再一个月多就要中考,我要尽最大努力考上师范。”
“好,有志气!阿姨也等着听到你的好消息。”
“阿姨,你怎么知道我考没考上啊?”
“咱们学校,一年能考上中专的,也就一两个,对吧?我怎么听不到呢?”
“嗯,嗯!”吴莉莉点点头,睫毛还湿漉漉的,脸上却忍不住带上笑意。
真是个孩子,凤娇心里感慨一句,年轻真好啊。
“阿姨!”另一个哭泣的女孩,有些胆怯地凑过来:“阿姨,我也不想和他们那样,我还想读书,可是我没莉莉学习好,考不上师范,最多能到镇上读个高中。都说大学可难考了,镇上的学校,连中专算上,一个班也就考个十来人,我将来还是要回到农村。学习对我来说,根本没什么用。”
“怎么能没用呢?今后,越来越多的岗位需要有文化有知识的人。就拿天骄服装厂里的人来说吧,有五六个高中毕业生,现在都做了管理人员,比如检验科的、统计、库管等,有人也有能力,可惜没文化,想提拔都提不起来,只好去踩缝纫机,你说,学文化有用没有?”
“有用,有用,我知道了。”小姑娘脑袋点得如捣蒜。
凤娇继续道:“今后啊,机器越来越先进,没文化的人或许都找不到工作,所以,哪怕是普通高中,你也要努力去考,努力去学。”
“嗯哪!我回去一定好好学,再也不调皮了。”
剩下多半学生,听了凤娇的话,也都不嚷嚷了,一个个绷着小脸,思索起来。
凤娇趁热打铁:“你们还是回学校去,剩下一个多月时间好好学习,有知识才有美好的未来。”
为了给这些孩子鼓劲,凤娇加了一句:“今后,娇服装厂招工也要考试,没文化可不行。”
几个围着孙维的孩子,一听要考试,都呆住了:“你说真的假的?没听说去天娇服装厂上班还要考试。”
“那今天我就正式告诉你们,就连靠山屯的孩子,也都得考,考不上靠边站。”
几个围在孙维边上的孩子,面面相觑,最后,一个个蔫头耷脑地回到座位上。
孙维因为成绩太差,在学校,人嫌鬼憎,根本就没有享受被一群人巴结恭维的荣耀,他的虚荣心得到很大的满足,这样美好的感觉,他还没享受够呢,凤娇几句话就把他打回原形,瞬间“门前冷落车马稀”,没人搭理了。
孙维实在忍受不了这样的落差,他恼火地瞪圆了眼睛看着凤娇:“你谁呀?我们同学的事儿你管的着吗?再说了,我妈说她的老师也这么说,事实呢?事实呢?她才念了两年书,那些念了七八年的,最后还不和她一样,在农村种地?”
“那也不一样!”凤娇耐心地道,“至少,他们的孩子不像你一样,一看你妈妈就不会教育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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